我跟著陳艷鋒來到馬鞍鼓樓。
侗族鼓樓依然是全木質(zhì)結(jié)構(gòu),屬多層建筑,外形呈寶塔狀,不僅是侗族標(biāo)志性的建筑,還是他們召開會議、舉行重要活動的場所。馬鞍鼓樓里邊的正中位置上掛有毛主席畫像,四周石碑上,刻滿了當(dāng)初捐款修建鼓樓的人的名字。一群孩子抓緊開學(xué)前這兩天的時機,在鼓樓里玩著快樂的游戲。鼓樓后面,同陳艷鋒一樣身著民族服裝的少男少女們聚集在高高的樹下,練習(xí)著即將為游客表演的曲子。
終于有機會看侗族人吹蘆笙、跳耶舞了,我的快樂沒法形容。
為了那個時刻的到來,大家都在等待。
在我觀看幾個孩子對弈時,一股香水的味道突然飄進鼓樓。幾個外佬(侗族人這樣稱呼外國人)在翻譯陪同下從亮堂堂的外面走進暗淡的鼓樓里。他們好像只對墻上張貼的毛主席的圖像感興趣,在給它拍過照片后便匆匆離開了馬鞍鼓樓。當(dāng)然,準(zhǔn)備表演的侗族青年也沒有派上用場,他們因此不能從旅行社那里領(lǐng)到一份補貼,而我也白高興了一場。但這群年輕人沒有灰心,他們再次聚集到鼓樓后,繼續(xù)著還不整齊的演練。而鼓樓前面的院壩上,一間不足三平方米的店鋪里,傳出當(dāng)時中國流行歌壇最熱的swper star(超級明星)激昂的歌聲。歌聲將剛才還在鼓樓里玩耍的孩子吸引過去。他們邊扭邊唱,充滿快樂,似乎在用行動告訴我,這些離他們生活很遠又很近的東西才是他們的最愛,而那群穿著民族盛裝、準(zhǔn)備上舞臺表演的阿哥阿姐一點也引不起他們的興趣。
大家都在忙,只我沒事可做,便踱回家去。爬上二樓寬大的開放式走廊,看見門前那條長凳上安靜地睡著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侗族人的吊腳樓大都一個樣子,便以為自己走錯了,不敢進屋。又到村寨各處閑逛,直到天黑前,看見吳鮮花挑著兩大包沒有賣出去的東西走回來才敢回家。這時她兒子也在家里,和剛才在門前睡覺的小男孩在一起看電視。原來我并沒有走錯,這小男孩是陳艷鋒的表弟,開學(xué)前到他們家串親戚來了。
母親做飯時,電話鈴聲再次響起,把陳艷鋒又召集到鼓樓。這次我沒有跟他去,我不相信天黑了還會有人來看他們表演。陳艷鋒剛走,吳鮮花的女兒陳艷純來電話,說餐館里又來了一批游客,他們要給客人表演,要晚一些才能回家。
忙了一天的吳鮮花放下電話后又忙碌在灶臺前。暗淡的燈光下,她拿著一團醬色的豬肉用剪刀一下下把它絞成小塊。
“這是什么?”我好奇地問道。
“酸肉!
酸肉是侗族家庭獨特的食譜,就是把肉涂上鹽巴、香料等作料,放進密封的容器等它變質(zhì)。兩三年后,肉酸了也熟了,可以生吃。除酸肉外,他們還喜歡把魚、鴨子也做成“酸魚”、“酸鴨子”。這些都是侗家待客的佳肴。說著,吳鮮花剪下一塊酸肉遞給我,只可惜我實在沒有勇氣接過來。但這個話題已大大激活了那個小男孩的食欲,他從酸肉向我意味深長地說起了他們的酸菜:“我們的酸菜呀,那真的是,太——太——太——”
我以為他想說“太——好吃了”,而故意在那里賣關(guān)子,沒想到他在一連串“太”字后突然吐出一個“酸”字來。他沒有賣關(guān)子,這是他被酸出來的結(jié)果,一邊說一邊不停地咽青口水。
有這樣嚴(yán)重嗎?對于喜歡吃酸菜魚的重慶人來說,對酸菜并不陌生。
感到肚子第二輪饑餓時,吳鮮花做好的晚餐才擺上桌子,小碗小碗的把一張小方桌都擠爆了。我首先拈起一點點被陳艷鋒的表弟說得那樣有滋有味的酸菜,才放進嘴里,便感到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太——太酸了,酸得滿口生津,滿嘴冰涼。又嘗了一塊蒸熟了的酸肉,沒有別的感覺,仍是一個字——酸,比山西老陳醋還有味道。
侗不離酸,原來就是這樣得來的。
晚飯吃到一半她兒子才回來。這次陳艷鋒沒有白跑,吹笙跳舞,弄得倦容滿面,把后悔留給我一個人。
晚上九點,當(dāng)吳鮮花在收拾碗筷時,隔壁她弟媳家才傳來一陣劈柴做飯的聲音。因為我的到來,他們已經(jīng)提前了晚飯時間。
※本文作者:千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