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記憶里的一條蟲
不想成為詩人,那些或含蓄或動情的詩句總會牽動太多思緒將自己纏繞得透不過氣,譬如海子最終選擇了靈魂的解脫;
亦不想寫小說,那些若即若離的故事后總是拖著一條或數(shù)條流著膿的長長的傷口,能不碰就不要碰,只要默默祈禱在時間創(chuàng)可貼下它會慢慢愈合;
問題是,既沒有成為大詩人大作家的宏偉志向,又沒有寫小說碼文字的強烈欲望,我的身上何時感染了愁絲雜緒的惡性病毒。
于是,病情惡化到一旦陷入回憶,再怎么掙扎,再怎么咬住嘴唇都會有咸咸的液體從眼眶里落下,即便是我反復在心中念叨著要讓眼淚在奪眶而出的一剎那就蒸發(fā)掉。終于病及全身,成為記憶里的一條蟲。
習慣了坐在教室的后方側(cè)著腦袋看天,盡管不是最標準的四十五度。太陽神從遠處走來,盡情釋放它特有的光輝。剛放晴的天空還未來得及掛上一絲飄逸的云,淺淡的朦朧的藍色正慢慢退去,像涂了一層拋光劑似的看得我眼睛發(fā)酸。隨即低頭收回視線,倏忽間發(fā)現(xiàn)了依舊的天空下早已變化的風景。
和著仲夏的尾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昂首挺胸大跨步邁進這個教室,渾然不知到了天堂還是煉獄的我一如平常的和周圍同學談笑風生,殊不知這就是傳說中高手如林的江湖里不明白天高地厚的表現(xiàn)之一。成績頂好的同桌羽喬,靠窗偏后的座位,新環(huán)境里的一切似乎是特地為我安排的。向左看是一眼蔥翠,參差重疊的葉將那一大塊藍寶石般的碧落切割成零零散散的碎片,有風颯然而至,隨著手掌大小樹葉的搖曳與輕微碰撞而形成一支清曲悠悠漾進耳朵,斑駁的樹影在桌面起舞。
不經(jīng)意間側(cè)過臉,一同的戰(zhàn)友們在我發(fā)愣的時候便已廝殺于書本的戰(zhàn)場。突然想起前任老班提到過多次的“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的道理,偏偏我又是一個容易隨他人意見兩邊倒的家伙,她一會子堅決反對這句諺語一會子又站在絕對擁護的立場,繞得我最終只是總結(jié)出一條真理——大人的世界往往是異常糾結(jié)的。當初離開時前桌問我說是選擇當雞頭還是鳳尾,自負的孩子呵,不假思索地我一口咬定說我會成為鳳頭。縱觀此情此景,真的很難實現(xiàn)那個沒有經(jīng)過大腦過濾的回答。
燥熱的天氣,不停息的蟬鳴。誰說的“蟬噪林逾靜”,我怎么就找不到這種平和恬淡的意境呢。唰唰翻著手頭僅有的一本學習資料,看得眼珠子都要爆出來才熬到難得的午休。
側(cè)身躺下,意外地瞟到羽喬的腦袋底下枕著個毛茸茸的玩具狗。她細碎的短發(fā)慵懶地耷拉在這只渾身雪白的犬類動物身上,耳際與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把本來就有有些變形的狗頭上的絨毛粘程一撮一撮。
“不熱嗎同學?”我湊近向她耳語道。
“呃,的確有點熱,但是枕著更舒服些……早上班級分開時同學塞給我的禮物,于是就把它下來當枕頭啦!
“哦,是這樣子啊。你好幸福。”
女孩們心里固有的嫉妒的種子開始萌芽。我給了羽喬一個微笑,示意她咱們先休息著吧,順便澆滅這即將破土而出的罪惡。
頭頂上方呼啦啦旋轉(zhuǎn)著的吊扇已經(jīng)很盡力了,卻仍然破不了熱量形成的金鐘罩。電光石火的記憶牽動著那些自由時光,在頭腦中來回沖擊,瞬間的美好,瞬間的溫暖,瞬間的感動在快節(jié)奏地碰撞,然后有我眼睜睜地看其堆成泡沫,幻滅。身體里涌動著一種不知名的寂寞與無奈。
緊閉著眼睛把頭埋在交叉的雙臂里,分明體會到大顆汗珠開始作祟。輕輕地抬起頭順著一米陽光向右,果不其然又窺到了廢寢忘食利用寶貴午休時間征戰(zhàn)沙場的將軍們。筆尖刷刷與白紙摩擦的聲音逐漸加大分貝,越來越多的人探起腦袋,當發(fā)覺奮筆疾書的將士是如此聚精會神,便很自覺地抄起家伙加入其中。
我不是不刻苦。獅子座與生俱來的那種深藏不露的冷僻,讓我似乎默認了自由根本不屬于這個所謂的“夢之隊”班級,也就意味著一對翅膀要被殘忍地割下,我得站在山腳重新攀登,看著頭頂云霧繚繞,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恐懼靠近,冷漠團團包圍,壓縮得我猛然意識到,自己的的確確很渺小。
直到玻璃窗外的每簇葉片顏色轉(zhuǎn)黃,蜷曲,在風的頌歌中走向生命的終點,“浮云無定端”的晚秋天空被扭曲的枝干戳破,我已逐漸習慣了日復一日單調(diào)的學習生活。
又是索然無味的試卷,令人心煩意亂的考試。為了小小地放松下,我依舊選擇保持右手托著后腦勺朝左看的姿勢,卻意外發(fā)現(xiàn)今天的樹葉掉得更多更快,并伴隨有隆隆的嘈雜聲。它開始微微地顫抖,從樹冠到樹葉都在搖擺,葉子間的碰撞驟然加快,我看到枝干傾斜,從視線里消失。大概,由于落葉煩到了清理人員,它就這樣被攔腰砍斷,和籃球場旁的銀杏一樣命運多舛。
晚餐后心疼地瞅著滿地褐黃色的落葉殘骸,多么希望它們能精靈般的飄起,繞著足間舞蹈。突然聽到某某人在叫我的名字,回頭捕捉到冬昡的身影:“嗨,好久不見!倍瑫]是我小學六年級時的死黨。事實上也并不是很久不見對方,只不過每次都面無表情地擦肩而過罷了。剛剛回頭看時收獲了一個不可多得的燦爛微笑,受寵若驚的同時也在納悶為什么今兒個她會主動找我搭訕抑或是我出現(xiàn)了幻聽而她又不得不勉強禮貌的笑笑于是出現(xiàn)了這一幕。踮起腳踩過落葉鋪成的地毯,我像一只快樂的兔子跳到冬昡旁邊,也回贈了一枚微笑:“嗯,好久不見!
“考得如何?看你紅光滿面笑容盈盈的樣子,想必是考得很不錯吧!
在我印象中冬昡是不會奉承到把人捧上天的地步然后用挖苦的眼神看的你渾身發(fā)冷的。
“沒有沒有,我……”
“怎么會沒有呢?又跟我玩謙虛。能進你們班的,考試可都不是小菜一碟嗎……”
原來在人家眼里我們班就是個傳說,吃飯走路都捧本書,個個都是學習神人讓他們望而生畏,每每看到有支走路背單詞的隊伍或是小跑奔回教室的孩子,便交頭接耳起來:“噯,你看,這不是12班的么……”
冬昡成績也不賴,可偏偏與考試是死對頭,才與機會失之交臂而耿耿于懷。我只能說羨慕嫉妒恨了。而且,果不其然那次考試的成績名次表,貼在教室后面奉老班之命刺激“某些人”的那張,從最底端向上看,你會立馬找到我的名字。
路旁粗大的樹身上掛有一塊小牌子:“懸鈴木,又名法國梧桐。”一直存與想象中的梧桐道,原來就是腳下這條路。翩躚的舞姿終止在冰涼的水泥地,無意間被碾壓的粉身碎骨。
然后聽到一地心碎的聲音。
麻木的眼神,忙碌的身影,似笑非笑讓人心寒的面龐,我正在被同化又拼命掙扎,直到交大的通知書在這個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落到手中,意味著我即將離開這個束縛著一切的狹小世界。
佳期不可再,風雨杳如年。
我是記憶里的一條蟲,安靜爬行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