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未聞薔薇香
木香上升,薔薇怒放,荼穈香夢十年間。
“裊裊長數(shù)尋,青青不作林。一莖獨秀當庭心,數(shù)枝分作滿庭陰。春日遲遲欲將半,庭影離離正堪玩!泵棵孔x起這首詩,總是懷念起百里外的家,百里外的人,百里外的薔薇花。
十年,說長不過彈指一瞬,說短卻也花開十季。我總是懷念十年之前奶奶不寬不厚的手掌給予我的淡淡溫暖,懷念十年之前春夏秋冬花開四季的那個城市,懷念十年之前無憂無慮臉上笑意盎然的那個自己。
“沁沁,奶奶給你烤了番薯,不要玩了!笔昵,我四歲。
“沁沁,讀小學了,要好好聽老師的話!笔昵,我六歲。
“沁沁,跟你爸媽走吧,要多回來看看奶奶!本拍昵,我七歲。
“沁沁,奶奶呀,就希望你開開心心的!逼吣昵,我九歲。
然后,在后來至今的七年里,再也沒有一個銀發(fā)斑斑眼角帶笑的老人拉著我的手親熱的喊我“沁沁”了。奶奶說,把我小名喊做“沁沁”是因為毛主席的一首詩《沁園春·雪》,希望我可以像梅花一樣在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晴天里紅裝素裹,暗香襲人。
在那九年的時光里,我常常跟著奶奶在周六的時候去市場趕集,拉著奶奶溫暖的手掌,穿梭于人山人海,感受浮生繁華;跟著奶奶在秋天萬谷豐收的時候下地,扛著比我高的鋤頭,裝模作樣的收谷拔菜,聞遍稻谷芬香;跟著奶奶在小小卻獨成一方天地的院子里閑逛,看著大朵大朵的薔薇綻放,享受紅塵浪漫,然而后來,我一個人拉著雙肩背包的帶子,在充斥著汗味嘈雜的公車上被擁擠的人流推來推去;一個人走在兩側種滿香樟樹的冰冷的水泥地板上,在秋天的時候看花散葉落挫疼呼嘯的寂寞;一個人站在高高的遠離地面的陽臺上,看著下面被園林工的大剪子裁去枝丫的繽紛花朵被迫生長成規(guī)劃好的模樣…因為一個人的離開,我失去了曾經(jīng)的一整個世界,那個世界里的薔薇花不再鮮艷,不再氤氳著溫情。
“還沒來得及陪我長大,他的青春就已經(jīng)走了。還沒來得及等我想家,他的皺紋就已經(jīng)深了。還沒來得及等我懂他,他的頭發(fā)就已經(jīng)白了。還沒來得及說我愛他,就這樣彼此錯過了...”想起這首歌,突然就紅了眼眶。奶奶的一輩子,我只陪了她短短十年不到。她在沒有我的時光里走過了蒼山泱水,卻沒有在我的世界里伴我走過人流俗世。
小時候爬上奶奶的后背,并不寬廣,卻讓我感到無比的安全。把下巴放在她的肩頭,頑皮的笑著:“奶奶,現(xiàn)在你背我,等我長大了,我背你。”我嘻嘻哈哈的以為可以這樣一直下去,那時候,還不曾經(jīng)歷過所謂悲歡離合,還不知道“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人生無限漫長,卻又經(jīng)不起消耗,在我的人生漫漫剛剛開始,她的生命卻消耗殆盡。在殯儀館里看奶奶最后一面的時候,我伸出手指觸碰那因為疾病而凹陷下去的臉頰,看著那因為死亡而永遠不會睜開的雙眼,頃刻間就懂得了“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的無助,嚎啕大哭,卻沒有溫暖的懷抱來接納我的淚水,最后只剩下紅腫干澀的雙眼來緬懷。
我曾經(jīng)夢見奶奶,她單薄的身影在蕩不開的濃霧里若隱若現(xiàn),我努力邁步,卻也無法阻止那寂寞的白一點一點的抖落最后擋住她慈愛的面孔。睜開眼,依舊是我一個人在諾大的房間里,依舊是我一個人在無邊的黑暗里,依舊是我一個人在寂靜而漫長的夜里落淚。
十年前開始,我的世界,就變成了我一個人。而我的另一個世界,生活在別處,那個人步履蹣跚撩開薔薇花瓣的香來到我的面前向我伸出雙手接納我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