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桃花的他
他走了,從此院子里的花謝花飛再與他無關(guān)。
一個月前剛和母親、外婆在街上碰見了他,外婆與他寒暄了一會兒,便與他道了別。我不太記得他的模樣,只見他瘦瘦的,中等身材,一頭銀發(fā),眉眼里含著笑,最令我吃驚的是他的呢子大衣上別了一枚金色的毛主席徽章。我問外婆那個人是誰,她嘆了一口氣,說:“是我們院子里的劉花匠呀!你不記得了?”于是,在我心里那個劉花匠就與如今這一張皺巴巴的,瘦干干的老臉連在了一起。
可是在我小時候的記憶里,劉花匠也曾非常年輕呀!也有過筆直的腰板,黝黑的發(fā)絲。但母親說,“那是多少年前啦!那個時候你才六七歲呢!”哦,于是我想起來了……
聽大人們說,他是北方人,當(dāng)年加入了部隊,跟著就來到南方了。后來退了役,就找了個花匠的差事,天天和花姑娘們在一起。他特別崇拜毛主席,每天都別一枚毛主席的徽章,約莫有十多枚,都是當(dāng)年部隊里發(fā)的。
小的時候,回外婆家,總喜歡約上那么幾個小姑娘,一起去摘花,但又總被他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了,他就叫我們幾個站成一排,他慢慢地訓(xùn)話。他不會像學(xué)校里的老師,“嘁哩喀喳”很快就講完了,他一說就是大半天。訓(xùn)完了之后會送我們一人一枝他在花店里買來的花。我們被捉了幾回就怕了,大伙見了他要么遠(yuǎn)遠(yuǎn)的繞道走,要么撒腿就跑。
外婆說他就愛那么幾枝花,特別是桃花,誰敢摘他的花,他就大發(fā)雷霆。母親說他簡直就是梅妻鶴子。是的,聽說他有個老伴,但死了好多年了,老伴在世的時候倆口子就沒有孩子,也沒有領(lǐng)養(yǎng)什么的,就這么一個人過過來了。對于他,花就是妻子,樹上結(jié)的果就是他的兒子。生活平平淡淡的,大家也都不怎么關(guān)心他。
我有一次看見他一個人在對著桃樹說什么,我不知道,也沒走過去看——出于害怕。但心里挺可憐他的,平時也沒個伴兒,孤獨了就只能自個兒對著桃樹說話。
前些天,外婆說他走了,死的時候說了一句“謝謝……”話還沒說完就斷了氣,墓地是他幾個親戚幫忙購置的,位置很偏。聽了外婆的話,我哭不出來,但卻滿心瘡痍。雖然他訓(xùn)過我們,但是他是多么孤單呀!
劉花匠,清明節(jié)的時候,我一定記著去,去你的墳前,在墳上插一朵你最愛的桃花!
他走了,從此院子里的花謝花飛再與他無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