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頡
在十年前，我還是個毛頭冒失，二十剛出頭的年輕人時，我的工作是攝影。那年，我如同亂飛的麻雀，游蕩在各個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的古代遺跡、文明中。樂此不疲。對，樂此不疲。我喜歡游蕩在各個地方，然后收集各種不同的文明，我總是覺得歷史文明會在某天熄滅，那么又還有什么能夠證明這些的存在。
我一直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是這樣的怪人，直到我遇到了那位老人。那天中午，太陽不知道是生氣還是怎么的，散發(fā)出無限的熱氣。而我還在一個考古遺跡前拍照，那么熱的天氣，我實在是拍不下去，就隨便拍了幾張，急忙跑回離遺跡最近的鎮(zhèn)上了。鎮(zhèn)上有一個買茶水的小攤點，我急忙向老板要了一碗。老板是位老人，滄桑掛在臉上。
他看了我身上的相機一眼，然后對我說：“小伙子是攝影的？我年輕的時候也是，我一直覺得照片留下來的經(jīng)典才是永恒的，那些文明說不定某天就消亡了，這些文字說不定某天就怎么也描繪不出人們心中的所想了�！崩先说脑捵屛翌D時覺得親近許多，原來有人和我想法是一樣的。我點點頭，然后看老人沒有停的意思，便繼續(xù)聽了下去。
幾十年前，我也和你差不多大，我也東闖西闖，我那時候最喜歡的就是最開始的時候各族人民用的各種不同的圖騰，我認為圖騰就是那時候人民的一種信仰，是種很難以磨滅的文明。于是我在很多地方拍攝各式各樣的圖騰。
有一個夜晚，我模模糊糊地睡了過去。醒來，這周圍的環(huán)境我突然感覺非常的舒適，我想這么一個好地方一點要拍下來紀念一下，就打開了相機�？删褪悄敲匆凰查g，她出現(xiàn)了，我發(fā)現(xiàn)我的相機中有一個女子出現(xiàn)。我驚訝地放低相機，我看到了一位女子。她穿著沙漠中的女子常穿的裙子，脖子上裹著類似圍巾的東西。她的面容我無法講述，如果說是傾國傾城我覺得也是在貶低她，我想起了古代人民常用的一個符號來表示美麗的，可我卻覺得那個符號在她面前顯得暗淡無光。我失神地按下了相機中的快門保存下了她的模樣。
“呵呵……喂，喂，你怎么突然呆住了�！迸虞p柔的笑聲把我拉回了現(xiàn)實，我尷尬地說了句：“不好意思啊，走神了�！�
“呵呵，你真有意思�！迸舆�是在笑，她似乎是個很開朗的人。
“請問你是？你怎么會在這里的？”
“我？我啊，和你一樣，你看�！彼f著，指了指她手上的相機。相機呈現(xiàn)的是我的樣子，我頓時發(fā)窘，連忙說：“對不起，我只是不小心按了快門，我馬上把照片刪了�！闭f著就要動手，只聽她說：“拍都拍了，還刪干嗎，保存著吧。”她好奇怪，不像普通的女子。不過她這么說了，我就保存了。
“對了，你叫什么�。窟�有你等下要干嗎��？”女子用那雙大大地眼睛疑惑地看著我。
“我叫蘇明文，攝影師，專門記錄古代文明。等下我還要繼續(xù)拍攝這附近的古遺跡圖騰。那你呢？”
“我叫巴英，我也是攝影師，不過我喜歡拍我自己所喜歡的，我最愛的是文字。每個朝代，不同地方，不同特色的各式各樣的文字。我們一起吧！”我一愣，她和我好像，都是記錄些不同的東西。雖然是這么想的，不過我也沒說，默默點了點頭。
我們兩個一路上都是她說話，我聽著。我覺得她好厲害，知道的東西很多，不亞于一個歷史學家，她這秒所說的你也許知道，但是她下秒說的，你或許就不知道了。她的脖子上掛著一個用繩結(jié)編織的項圈，我一直覺得很特別，但一直沒有問那個東西。
沙漠的天黑得很快，無奈下我們只好支起帳篷在這附近過夜。我們在帳篷前升起了篝火。
“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文字嗎？相傳文字是倉頡發(fā)明的，倉頡也被后人尊稱為‘造字圣人’。小時候媽媽和我說倉頡的初戀也叫巴英，從那時候起，我就喜歡上了文字。很奇怪吧？”
“哈哈，這奇怪什么，我不也差不多，明文，文明，反過來就是了。我或許是文明的弟弟也說不準呢�！蔽也恢罏槭裁磿@么說，不過我覺得我說得挺有道理的。
“你不覺得文字很神奇嗎，可以把一些東西表達出來。像是一顆葡萄，你可以給它用上許多的形容詞，許多的描繪。到最后，這顆葡萄雖然是這樣的，但是別人都會覺得這顆葡萄很神奇。”
“不，不，我不認為。我覺得文字總是會有一天會描繪不出人們心中所想的，一個文明或許也會在頃刻熄滅。所以我才會要拍下這些，我想想照片是永恒的。你不相信？”我看她一臉不相信的樣子，繼續(xù)說，“文字是會被破壞的，你看現(xiàn)在流行的什么火星文之類的，將原有的文字的氣息破壞了。我覺得或許你也可以拍拍火星文了。或許真正的文字在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被毀滅了�！�
“呵呵，好像是這樣的。不過你說的那一天我們等得到嗎？”
“我們？當然不會等到，等到了那這個我們怎么生存，文明都毀滅了。難道要重建，我很懶的，打死我也不干�！�
“你真的很有意思�！彼穆曇艉茌p，我勉強地聽到了這句話，然后看向她。她很安靜地望著星空。我也沒有話講，也就一起看向了星空。沙漠的環(huán)境也許不好，不過和城市一比，好太多了。在城市很難再看到這么璀璨的繁星了。一個文明的崛起，伴隨著另外一個文明的隕落。
……
“喂，喂，起來了！”耳邊有聲音傳入，然后身體不確定是自己在搖還是被風吹著，還是怎么的，在不斷的反復滾動，我睜開眼睛，看到她一臉笑意看著我，我老臉不禁一紅。
“等久了吧，我們繼續(xù)出發(fā)�！闭f著拿出背包里的食物，然后邊吃邊向下個目的地走去。
這里的文明遺跡很宏偉，像是一個千年前的部落。當文明熄滅，這些宏偉也沒有多少人會記住。那個破舊的房子就是歲月的證明吧。我邊拍邊想。
“蘇明文，蘇明文！快過來，這里有好東西�！蹦沁叞陀⒋舐暤睾拔�。我趕忙跑了過去，到了后，不經(jīng)吃了一驚。
那是一個刻碑，按理來說這并不算什么，只是刻碑上印有著不同時期，不同年代的文字。我看懂了幾個：愛，思念，追悔。但是題目我怎么也看不懂，那似乎是很遙遠的字。我很疑惑地望向巴英，我想她應該知道吧。結(jié)果她居然搖了搖頭。
“你也不知道嗎？”
“我……我知道一個字，但是另外兩個字似乎是更早前的。最后那個字應該是‘錄’”
我不免有點失望，不過這么有歷史意義的東西我當然還是要拍下來。我很興奮地拍了好多張。然后對巴英說，走吧。巴英卻說：“再等等�！�
等著等著，夜就黑了。巴英還在破譯那些難懂的文字。我看著看著，眼皮越來越沉，最后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我環(huán)顧了四周，什么都沒變。但是，巴英不見了！她會去哪里了！我在四周到處地看。卻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我找了一天，沒有任何的收獲，我打算就此作罷，回去。不過。我一直沒想明白她怎么突然不見了。不告而別，這也太沒理由了吧。我走了好幾天，走回了原來過來的地方，可我卻一直沒想通。我叫了一輛車，在車上，我看到了和她胸前一模一樣的繩結(jié)弄成的項圈，不過司機卻是綁在車內(nèi)的鏡子上。我很好奇地問了問司機這是什么，怎么他也有。他說：“這個繩結(jié)是父輩們傳下來的，在我們村是個很常見的東西。當然只在我們村，我不知道這個是干嗎用的，不過我記得一個傳說，是說這個繩結(jié)是最初的時候倉頡圣人在創(chuàng)造文字前想到的。大概有一個意思在里面，但是具體的意思誰也不知道，好像只有配合一個刻碑才行�！�
那個刻碑和繩結(jié)有關(guān)。
“師傅，你能把這個賣給我嗎？”
“哦？小伙子你要買這個？這個不值多少錢，我送你吧。”
“謝謝師傅�！�
下車，我不停地在觀察著這個繩結(jié)，沒什么異樣啊。普通的吉祥結(jié)罷了。在賓館的房間里，我一直在用各種方法翻譯這塊刻碑上的內(nèi)容。我第一個翻譯的就是題目，我覺得這個題目是關(guān)鍵。一個下午，沒有出房間半步，我覺得還是有點用的。我終于把題目的三個字給弄清楚了。最后一個字正如巴英所說，是“錄”；第一個字是“情”，而第二個字也是“語”。
倉頡真是奇怪，居然弄個什么“情語錄”，前面都是最早倉頡創(chuàng)造的文字，可是后面這些古代不同歷史不同朝代的文字又是什么情況！前面?zhèn)}頡的意思好像是表達了自己的情愛吧：我的愛人，我只能在這里與你述說情懷了，我是愛你的，我夜夜也都會思念你，如果你每晚抬頭看見月亮很亮很亮的話，說明我對你的思念很深。這個繩結(jié)是我對你思念的表現(xiàn)，我會編織出各種不同的樣式，表達我對你每天不同的愛戀。繩結(jié)的意思附在下面。
如果倉頡的表現(xiàn)都在這上面了，那讓我破譯一下這個司機的繩結(jié)的意思吧。司機的繩結(jié)如果按住刻碑的意思似乎是我在老地方等著你。老地方，那會是哪里呢？巴英是去那個老地方了嗎？等等，該死，我干嗎想念她，我喜歡她？該死怎么可能，我才與她在一起兩天。不可能的。算了，我再看看其他時期文字破譯的內(nèi)容吧。
我發(fā)現(xiàn)了一位商朝時的人寫的一句話，很有解題的意思：祖先的愛戀在錄上寫滿，每一個后人都該延續(xù)，由我這里開始吧，每一個看懂的后人都該將自己的情意刻上去。先祖的老地方也是各位的老地方。
原來這上面都是破譯了這些話的人寫的情書。先祖的老地方會在哪里呢？她是在哪里等著我嗎？我想想，古文明遺跡，一路上都是沙漠也沒有什么地方啊，我遺漏了哪里了嗎？古跡，古跡。哦，對了，那個破舊的房子！
一切想通，我趕緊地又向遺跡走回去。比那一次去時快了許多，到達后我立馬找那個房子。房子真的很破敗，巴英會在這個地方？我?guī)е稽c點的希望走了進去，屋內(nèi)和屋外簡直天差地別，屋內(nèi)很漂亮，很整潔。我沒有細細觀賞的時間，我大喊著：“巴英，巴英……”沒有任何人回答，我想錯了嗎？我失望地走出房間，突然門外一個女子出現(xiàn)了，就好像當初她很神秘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一樣。對，沒錯，是她——巴英。她的眼角泛著淚花。我急忙沖上去抱住了她。
“你那天去哪里了？為什么我找不到你，你怎么不告而別。又怎么會一直在這里？”我抱著她激動地說。
“我……我那天把刻碑上大部分的意思破譯了，但是我最后發(fā)現(xiàn)這不僅僅是倉頡對情人所說，還有對未來的預言。預言就在這個房間內(nèi)�！�
“等等，你怎么看出來的預言？”
“預言是從我的繩結(jié)里發(fā)現(xiàn)的，我的繩結(jié)的意思是我的思念是言語所無法表達的。老地方有我的留言。”
“那天為什么我怎么叫你你也沒回答？”
“這個房間內(nèi)部有一種迷香，應該是太久沒人來了然后自動產(chǎn)生的機關(guān)，然后我就睡過去了。沒辦法”她吐了吐舌頭，俏皮的樣子讓人生不起氣來。
“我們走吧，邊走邊講預言�！蔽液烷_心地拉著巴英的手，正想要帶她走。
可是她的突然松手了，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回頭看，巴英淚流滿面。
“你知道嗎？倉頡的預言，他的預言是一位女子將真正地早已毀滅的文字帶回世間。她說的女子，是我�！�
“什么？怎么可能！”我?guī)缀跖叵鰜怼?/p>
巴英淚繼續(xù)地流，我想去擦掉她的眼淚，可是手才觸上她的肌膚，一切就都變了。巴英的身體變成了一組組的文字。外面的風一吹，一切都散了，愛，詩篇，念，追悔……
“不！”我聲嘶力竭地叫著。
……
“不！”
“你醒了？”
我睜開眼睛，看到了一位大娘很溫柔地問我。我點了點頭，看了看四周，問大娘：“我是在哪里，我怎么會在這里。”
“這里是我的家，我前幾天看你昏倒在路邊就帶你回家了。”
……
“后來呢，后來呢？”我很興奮地問著老板。
“后來？后來我就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這里住下來了，在這里做做小生意�！崩习宓脑捵屛也唤行┦�。
“所以那到底是個夢，還是現(xiàn)實？”我忍不住問道。
“如果世界上不存在語言與文字，我與她的相遇究竟是命運或幾率？如果世界上不存在語言與文字，我們的曾經(jīng)究竟是真實或夢境？我也不知道。不過歷史的文明總是會有消失的一天，當它消失，又會有人重新創(chuàng)造出文明。”說完，他就去燒水去了。
又會有人創(chuàng)造出新的文明。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不過我相信這意味著我的工作是沒有錯的。我不知道文明與文字會何時熄滅何時燃起，但是，現(xiàn)在我便是倉頡，可以繼續(xù)記錄和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