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疼”,嚴冬中的重?“疼”,重病里的嚴冬?
我不知道我們的祖先當初是怎樣創(chuàng)造出這個字的,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
“疼”是一種切膚甚至入骨的難受,是一種望之即心生恐懼的感覺。
牙牙學(xué)語、蹣跚學(xué)步時,“疼”是一種武器、一種依賴。輕微擦傷、不慎跌倒,以及遭遇其他一些小的磕磕碰碰,我們都會看似很委屈地喊一句:“媽媽,我疼。”有時還會附帶一些修飾性的眼淚。也總要等媽媽來哄我們時,我們才會在媽媽的懷里撒個嬌后才不會喊“疼”了。
一個人幼年時期對“疼”的理解就是這樣的,稍微的皮肉之苦我們就稱之為“疼”。這“疼”是有些膚淺,但也疼得純真。
慢慢地,我們長大了,從小學(xué)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學(xué)再到社會,一次次的欲言又止,讓我們逐漸遠離了“疼”這個字。不知是字形造得不好,還是字音不好,我們的自尊心告訴我們不能再說“疼”了,而開始習(xí)慣性地說“痛”了。于是“疼”就被“痛”取代了。
在潛意識里,青年時代的情感時尚是“痛”而非“疼”,盡管我們其實并沒有多少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痛”所包含的悲傷和痛恨。從粱靜茹的《會呼吸的痛》到歡子的《心痛2019》,我們再也聽不到“疼”。偶爾在路上聽到小孩對媽媽說“疼”,我們也只是微微一笑。這個時代的情感潮流將我們推上了無病呻吟的道路。隨意看幾篇空間里的文字,眼里滿是心“痛”來心“痛”去的文字。這“痛”的泡沫常常讓人感覺內(nèi)心寫滿蒼白。
青年時代的我們,被“痛”的時尚潮流裹挾著,羞于表達真正的“疼”了。
再后來,步入中年,歲月的洗禮早已將那時尚的青年之“痛”沖刷干凈。但此時,我們卻有了人生真正的“痛”,真正的悲傷和痛恨了!只是,中年的尊嚴使我們連心“痛”都不能輕易表達,更不要說“疼”得呼喊了。看看那些即使疼得虛汗直冒也不喊“疼”的中年人。你會覺得中年是一個真正讓人心疼的年齡。
年幼時隨意的一句“媽媽,我疼”,青年時隨意的一句“我真的好痛”,中年人已說不出口。歲月將我們從索取者變成了承擔(dān)者,終于輪到我們來疼了啊。子女的任何一點輕微的疼痛,在中年人這里總是加倍的。
這叫做心疼,心疼的中年人不會將對子女的疼放在嘴邊,他默默關(guān)愛;心疼的中年人更不會將自己的痛放在嘴邊,他默默承受。
老年時,人們總是說“夕陽無限好”,似乎已經(jīng)活夠本了,早已無懼“只是近黃昏”了。可就是這“無限好”的人生尾期,仍舊離不開“疼”。這“疼”有身體上的疾病纏繞,“氣息奄奄”“朝不慮夕”;這“疼”有心理上的難受,最多的卻是對子孫念念不忘的愛。
驀然間,想起了我的祖母。去世前的幾天里,她已疼得只有靠打嗎啡來維持最后的時光了,還不忘井井有條地安排自己的后事,她是心疼子孫,怕他們操勞呀!
此時,“疼”是嚴冬里的暖陽,是重病中的愛憐!
“疼”著開始,“疼”著結(jié)束,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