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巷里的春秋
“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卻道嘉三年間……”循著聲兒望去,只見一位長者,倚著一棵桐樹,清瘦的臉上架著一副圓框眼鏡,一直推到鼻尖上。他手握一把撫尺,身前擺著一張只有三條腿的桌子,另一條腿總是找一塊差不多高的石塊墊上,因此這桌子總是不大穩(wěn)的。桌上有時擺著一兩本用線裝訂著的舊書,但總會放一個大玻璃杯,泡著些許桐花瓣。
桐花巷是老家小院附近的一條巷子,每年暮春時節(jié)桐花開得極好,于是便被稱為桐花巷。幼時的我常被精彩的故事所吸引,總纏著爺爺帶我到桐花巷里聽評書。
童年時光里,聽評書無疑是一抹鮮亮的色彩。爺爺總是將我往桐花巷口一扔,自己便匆匆騎車子去教書了。在那時的我看來,桐花巷很長很長,總要走很久才能見到那三條腿的桌子,那口若懸河的說書人。聽評書的人并不多,有時只有三兩個,但說書人講得很投入很認(rèn)真,如同藝術(shù)家在精心雕琢一件工藝品一般。我常常找一塊青石板坐下,捧著一把爺爺剛給的糖果,靜靜地聆聽。
陽光透過高大的樹冠,淺淺斜斜地?fù)]灑下來,投下一片片斑駁的光影,像是一只只被定格了的蝴蝶。說書人口若懸河,講著那春秋往事,那刀光劍影血雨腥風(fēng),那一身肝膽背水爭雄,那明爭暗斗難分伯仲。評書里有“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灑脫;有“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的悵然;有“要與西風(fēng)戰(zhàn)一場,遍身穿就黃金甲”的壯烈;有“白發(fā)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fēng)”的淡然。
不知王允的連環(huán)計是否成功,不知孫悟空是否救回了唐僧,不知宋江是否同意招安,便聽得撫尺“啪”的一拍,評書戛然而止。這時你便瞧,只見說書人閉上眼,悠哉游哉地說“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我抬起頭看著紛飛的桐花,才想起手中還有一把糖果沒顧上吃呢!下回將會有什么精彩故事呢?于是第二天又早早地來,揣上一把糖果,坐在桐樹下,靜靜地聽……
又是一年春將逝,又是桐花紛飛時。其花正燦爛,落英更繽紛。如今桐花巷早已改名,變得面目全非,再也不是原來的模樣了,但我仍固執(zhí)地稱它為桐花巷。桐花巷里的說書人和那張三條腿的桌子,隨著我的成長,隨著匆匆的歲月逐漸模糊了輪廓,不見了蹤影,但桐花巷里的春秋,春秋中的桐花巷卻永遠(yuǎn)銘記于我的內(nèi)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