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衛(wèi)老王
偶爾幾個同學小坐扯起讀書時的事,就自然說到了看門的老王。老王六十開外,給我的印象實在不敢恭維。他整個人干干癟癟,每次見到他總讓我聯(lián)想起家鄉(xiāng)秋后曬干的山芋;他又很猥瑣,全無一點這個年齡的氣派,讓人看著不順眼。這么歲數的人了,又在學校呆了十幾年,然而他提心吊膽總害怕學校有朝一日把他辭退。
我們開玩笑說,他站在門口會影響校容。他卻嘿嘿傻笑。也許他沒有聽懂,或者誤以為是贊美呢。
老王是十分勤快的人,除了看門還主動擔負著一些其它的事,整日忙忙碌碌。他做的事,人人能做、會做,卻沒有幾個人是愿意干的。校園里廢紙?zhí)貏e多,破鞋、臭襪,外加酒瓶時有扔出,是他默無聲息把那些廢物拾干凈,又弓著身子踏著那輛他自己攢錢買的小三輪車,慢慢兒運出學校的。逢到盥洗室、廁所下水道被堵,我們不叫校長,不報告總務處,卻飛快的向后門傳達室奔去。老王聽罷就會卷起褲管,拿了竹棒、掃帚之類的工具立刻尾隨而來。有一次,老王請假回家了,恰巧教學樓四樓廁所水管壞、下水道又堵塞,“水漫金山”。水從樓梯口往下瀉,洋洋壯觀,從遠處看酷似飛瀑直下。校長帶領總務處一班人站在“瀑布”下指手畫腳,研究、搗鼓了半天,也未見奏效。最后校長皺眉發(fā)問:
“老王呢!”
“請假回去了。”一人小聲應道。
望著眼前的“瀑布”校長只得一聲嘆息。這一聲嘆息竟很靈驗,老王提前回校了。他一回來就赤了腳直奔四樓廁所。只見他雙手在尿槽里摸索著,不時撈起臟物。他又用一根長長的細竹慢慢捅著下水道水管……。阻塞排除了,老王已滿臉汗水,累得直喘氣。當人們夸贊他時,他卻一屁股坐在一條水泥條上,津津有味地吸起煙來。
日子一長,我們便與老王混熟了。知道他曾參加過抗美援朝戰(zhàn)爭,知道他子女多家境不怎么好,知道他愛抽那么兩口煙、還愛收集學生丟棄的美術作品。他住處的墻上都貼上了各種畫畫,有幼稚的、拙笨的;有粗狂的、奔放的。老王常細眼呆望,從而會發(fā)出嘖嘖的響聲,一臉憨厚的笑,——那是老王的世界。星期天,老王也會來教室轉轉,見我們作畫有時也會索畫,我們盡量滿足他。因為我們有求于他的時候實在太多。晚上溜出校門去市中心蕩了一圈,晚了,就喊老王開門。不管天有多冷,老王總一骨碌起身,從不埋怨,還替我們保密。我們與老王之間漸漸便達成了一種默契,也有了一份說不清的情誼。
逢到應屆畢業(yè)生離校,老王總會呆呆傻傻好一陣。有時望著空蕩蕩的教學樓半晌不說一句話,有時跟在離校學生背后會獨自走上一程。那年,我們也終于畢業(yè)了,由于車站離得較遠,又沒有事先叫好車,面對各種行李不知如何是好……這時,老王推著他那輛小三輪到了我們面前。我們十分感激。但我們實在擔心他的車技。車至半路,遇上了一輛出租三輪車,我們便叫老王停下,把行李搬到了出租車上。起初,老王執(zhí)意不讓搬,青筋突顯的一雙手緊握車把。我們再三表示了好意,他才同意。臨別,我們囑咐他回去一路小心,因為正是上班時分,車輛很多。
車啟動了,我們別老王而去。老王默默的目送著我們……
我們終究放心不下,回首用手示意老王回去。可老王一副全然未見的樣子,遠遠地看著我們,在來往的行人、車輛中傻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