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jié)父愛作文
回想和父親長談的日子,竟是很久以前了。少年時代,學校里批斗父親,讓我去參加批斗會。我翻著抄大字報的筆記本,一條條問父親那些罪行是怎么回事。父親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戰(zhàn)亂年代流浪的經歷,說到后來,我無話可問。年復一年,全家只盼望四個字:落實政策。后來我下鄉(xiāng)了,老也抽不上來。父親知道是為他的問題,越發(fā)狠狠改造,搖動拖拉機時被搖把打斷手指,從此那根指頭短了一截,冬天腫成胡蘿卜。有一年回家,父親讓我去跟校長拜年;我說,我跟他不熟。他又不是我的校長,我才不去求他。父親恨我不懂事,怒道:我為什么拼命,你知不知道!上頭來外調,他一句話你就回來了。我去到校長家,一肚子委屈,覺得自己和父親又傻又可憐。
而最后一次和父親深談,是兩年前,母親去世后幾天。那日,我在家里清東西,父親走來走去,欲言又止。到我說,媽媽的舊衣服,讓小阿姨帶回去吧。父親急得不行,顫抖著手,從母親的針線抽屜里拉出個東西,說,你看看,你看看,這是什么 你小時候穿過的虎頭鞋,媽媽一直都留著,你你,不要動媽媽的東西!當晚,父親跟我們交代:媽媽的骨灰,就放在家里。我死了后,隨便你們怎么處理。兩年了,父親有時搬到弟弟家住,母親的骨灰,也跟他一起。在靠床的桌上,母親的彩色照片和花瓶遮住了后面紅綢包裹的盒子。
我羨慕有的家庭,可以談論逝去的親人,可以交流;而我很難和父親談及母親。父親有一陣很容易流淚,醫(yī)生說這是腦神經出問題的一種癥狀,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因為這個,也因為父親的沉默和克制,我們便再不交流。在分離的日子,我想過,也許父親應該再有個老伴。有一次,父親說到,過去的同事來坐,文革中他們在一個教研組,是學校里唯一被剃了陰陽頭的女老師,現(xiàn)在也孀居。我試著提了一句,父親立即打斷我:瞎扯。我和媽媽的感情,是不同的。父親信佛,在母親的生日和忌日,他獨自去寺中上香。母親過世一百天時,弟弟和父親一起去那里請僧人為母親做了一場法事。弟妹告訴我,爸爸要去拈香,弟弟沒讓。幸虧是弟弟拈的,由拈香者代親人給母親磕頭,弟弟磕了八十個頭。
我想,母親在天之靈會覺得安慰的。父親呵護母親一生,母親永遠擁有父親。這種老輩子人的情感,今人望塵莫及。我好想告訴父親一句話,我好想,就像對我最愛的人一樣,對父親敞開心靈,張開手臂。但這些成年后一直沒有做過的事,仿佛永遠都不會發(fā)生。我和父親,在看不見的遠方默禱,在無人的角落抹干眼淚。我渴望下一個假期,我們依然坐在一起,父親慢慢地吞藥,我把水杯遞到他手中。我們一直沒有說出的那個字,靜靜的如同空氣,無聲無影,可感可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