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正版
“小城要建宋城啦!”這個消息如平地驚雷扔在大街小巷里,這廂剛討論著,那廂又嚷起來,嘰嘰喳喳,熱鬧不休。
住在巷子里的人們方才還叉著腰站在巷口榕樹下凝神看著兩位老人下棋,此時便都停下來,四散開去,回家找他人盤算拆遷的事。只余下兩位老人相視不解,擱下手中緊握的棋子。
父親是個極為懷舊的人,聽說這個消息后便拉我到那兒去看最后一眼那些老房子。已是午后,陽光下,一層淡淡的煙靄從瓦間荒草上漾漾蒸起。我走在狹窄的巷子里,凝目打量著那些白墻黑瓦。墻在雨水沖刷中已顯斑駁,鱗鱗千瓣的黑瓦有些已從中間斷裂。那瓦很小,仔細地鋪在頂上,瓦縫間冒出的小花在微風里緩緩搖曳。抬頭看那檐間狹小的天空,成群的鳥雀飛向了遠方。
有位老人正在門前搭了個小爐子燒水。她坐在馬扎上,手執(zhí)蒲扇緩緩地扇著風。我正看著,父親忽然把我拉到別處。那路還是鋪著細碎青磚的小路,坑坑洼洼,很不好走。青磚上覆著一層薄薄的苔蘚,不久前下過雨,潮濕微滑。我一下子想到某條仿明清時候的街道,同樣的青石小路,那條卻是平整干凈,不帶泥土氣息的,可隨時從中看出個“仿”,終究只是盜版。
父親喊我去看的竟是塊不大不小的油菜花田。陽光正和暖,燦爛的油菜花明晃晃的,焚起團團火焰在風里滾動。田毗鄰著人家,像是獨自辟出一方樂土,彌散著名為土地的清香。
那次懷舊后,大抵有許久未再踏足。聽說那些老房子都拆了,建設宋城的工程已經開始。小城里于此的討論漸漸平息下來,其他的風波繼而成為了市民嘮嗑的主題。
某晚趁著月光皎潔,一路散步到那兒。那塊地方已用白墻圍起來,只留了幾扇小窗。我趴在窗子上,透過它看了一眼宋城,如水月色下,莊嚴肅穆、寒氣逼人的城門靜靜地站在那兒。我仿佛聽見一個聲音從宋城深處傳出,追問古屋小巷的去向,那聲音沉且低迷,恍惚間似來自歲月的盡頭,問盡了世間所有的絕望和悲哀。
拆除正版只為了建設盜版。如今的中國到處充斥著此類現(xiàn)象。古屋的拆除只為了模仿某歐洲小鎮(zhèn),傳統(tǒng)手藝的摒棄只為了現(xiàn)下風靡卻短暫的時尚?傆腥顺靶χ袊f能的山寨,誰又曾想,山寨現(xiàn)象已從商品慢慢爬至文化。
尋找正版,不僅僅是手機、挎包,不僅僅是軟件、書籍,更是我們一貫傳承的中華文脈。且記住周莊,記住長城,記住大漠孤煙、小橋流水。
“留你留不得,藏你藏不住”,慢慢走,我的古屋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