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面與湯面
炒面干練,從不拖泥帶水。湯面溫柔,常常柔情似水。
我遇見她,是在學校對面的那家面館里。我愿意相信,她是在那里等著我,而不是一種擦肩而過的相遇。她是那家面店老板的女兒,但不常見著,許是住校的學生,我遇見她,是偶然,是巧合,我在那家店吃了有三年的面,這是第一次遇見,第一次知道老板娘還有個閨女。她看起來比我小一些,該是要喚我做姐姐的,但是個頭兒已經(jīng)和我差不多高。面店不大,他們家是本地人,實在而溫和,老板娘是個溫柔的人,也是個溫柔的母親,便有了一個這樣像她一樣溫柔的女兒。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等著我點的炒面,但是遲遲未來,于是我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柜臺,便發(fā)現(xiàn)了那個看起來稚氣未脫的,穿著極為寬松的校服的,帶著厚厚黑框眼鏡,扎著馬尾的姑娘,她靜靜的坐在柜臺那里。我沒有戴眼鏡,看不清她的臉,只是覺得有一種江南的味道從她的身上溢出來,如江南的雨,如江南的陽,嫻靜而美好。她好像察覺到了什么,想要回過頭去幫我催一下面,而她的媽媽提前將腦袋張了出來,喚她的乳名,我聽力不好,未聽清,但想著那也應該是一個極嫻靜的名字,只是單聽見了她媽媽說“把面端給那個窗邊的女孩子”,她點點頭,將面接過,我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害羞起來,竟不敢看她,將頭轉(zhuǎn)回,看著桌面,不發(fā)一語。她終于將炒面端到我面前,似乎也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蛟S我們誰也不知道原由,只是一種莫名的尷尬與羞澀。我總覺得,我們之間有一種東西,叫做緣分。她把面和筷子端端正正放在我的面前,我低語一句——我自己來吧。她似乎是沒聽見,自顧自擺完了東西,我也沒有什么動作,靜靜坐著看她擺完,她擺完之后便回到柜臺,繼續(xù)坐著,我偷偷地望了望她,一如開始的嫻靜而美好。我開始吃我的炒面,面很干,像我,我也一樣很干,木訥,寡言少語,像我,我做事情也是這樣,心急,但干練冷靜,沉穩(wěn)。
柜臺那邊突然傳出了一身稚嫩而可愛的聲音,是出自她的,“媽媽,這是給我的?”
她媽媽答應一聲說去那邊靠窗的桌子上吃吧,于是她坐到我的身邊,她端著一碗大大的湯面。我和她都穿著寬松的校服,端正的坐在飯桌上,我覺得那場面很有意思,好像我們是熟悉彼此的同桌,而我們卻是第一次見面。我們用余光瞥著對方,誰也不說話,她細細地喝湯,吃面,我直愣愣的用筷子卷起面,塞進嘴里。我想說點什么,比如說你好。她可能也想說點什么,比如說你好。
但我們誰也沒開口。我的面快要吃完了,想到就要離開,竟然覺得有些難過,似是一場別離,天,我們只是第一次見。她不知道為什么加快了速度,等到我放下筷子的時候,她也放下了湯匙。我們一起將碗向前推,在同一時間站起,我們?nèi)耘f是誰也沒有看誰,誰也沒有說一句話,但我用余光瞥著她,她或許也是。我像店門口走去,她向柜臺走去。
我走出店門口后,回頭看看柜臺,我視力不好,但發(fā)現(xiàn)她身子微微傾著,好像也是在看我的樣子。我們?nèi)耘f是誰也沒有講話,但我們終于看了彼此。我有些悵惘的離去,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在作怪,讓我產(chǎn)生了如此奇怪而美妙的感覺。
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一種東西,叫似曾相識,叫緣分。我想,倘若下次仍能遇見她,我會鼓起勇氣,走到柜臺,對她說一聲“你好,我們做朋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