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底乾坤知我心
在下筆之前,我用左手握住了右手手腕,仿佛有聽見血汩汩流動的聲音。這個動作有一種珍而重之的情意在。這只手在高中三年寫出了雨露階明柏林深深的抒情散文,也寫出了嬉笑怒罵針砭時弊的犀利雜文。我想對它說聲謝謝,謝謝它用筆底乾坤如此真實飽滿地呈現(xiàn)出一個大寫的我。
閑時讀龍應臺,喜歡得不得了,她年輕時活得像唐朝女子,熱烈豐富,人到中年又像步入了宋代,云淡風輕。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她的《野火集》在中國臺灣刮起了一陣龍卷風,有人問她為什么不看看中國臺灣的好呢?她笑答:“醫(yī)生治病是看你病入膏肓的腸胃還是看你健康的眼睛?”她的文字克制雄渾,秉持著兼濟天下的胸懷和匹夫有責的眼界,讓她的思想和品格通過一行行鉛字叩問著每一個人的心靈。而她又是一位母親,《親愛的安德烈》在她性情之中注入了清泉一般的柔軟溫和,這樣的角色轉換在她的筆下游刃有余,可謂真正的筆寫我心了!
從小讀周作人,讀俞平伯,讀五四新文化運動兩位長衫文人的袖里清芬,盡管都吹過歐風,淋過美雨,無慮的依然是那一盞苦茶,朱絲欄間浮動的依然是三味書屋和春在堂的疏影。在梗穢榛莽的廝磨中,他們并未被外部環(huán)境所同化,而是謹持著內心清明筆下疏朗,生命的尊嚴在知堂老人的筆下是那一碗與三五好友在屋檐下共進的茶,一個知識分子的襟懷在油墨芬芳中盡情鋪展。
當了三年班長,習慣每周拿起筆寫一則班級日志讀給他們聽,有時只是發(fā)生在同學間的一點小事,有時是我看到某處易感的景致想與君共勉,有時可能是一則短小的時評,三年下來厚厚的稿紙,浸透了小人物的悲歡和日漸豐贍的內心。別班的人盛贊我們班為最有人情味的班級,我們班的人感嘆我是最有人情味兒的班長。“人情味兒”實在是一個很高的褒獎,情感、品格、價值觀皆出于此,是語言文字給了我力量,同時我又用語言文字去照見我的內心,感染更多的人,一個人生命的成長不外乎此道。自觀和他觀皆能自得,可謂筆底乾坤洋洋大觀矣。
王國維先生從甲骨文一路走過紛爭的歷史長河,終究能以“自況者能于一瞬間重溫其一生之閱歷”為緣由為國家作最后一份書稿,他的自況給予了生命美感與滋味,而這些又通過他的文字展現(xiàn)。我想我的人生必要如這樣,文字一生,一生文字,去接近一個真我,去照見一份意趣,增得到一份超越性的大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