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流心河
我剛坐下，進(jìn)來一位老太太，把冷靜的四方亭氣氛沖走了。她從包包里，拿出一張白紙，用力擦著長櫈灰色磚面。她反過手，看看白紙上的臟，搖搖頭，又換了一張，z字形來回擦。一會地上丟了三團(tuán)紙。老太太把包放在胸前坐下，臉沖著我。
“老頭死了，我沒好日子過了�！崩咸匝宰哉Z。老太：霜白的頭發(fā)，駝著背，鳳爪似的手，抓住黑色包，顫顫魏巍。
亭子外，有條石磚路，曲徑幽長，四周綠葉繁盛，微風(fēng)輕拂。亭子正面南京明城墻，一字形拉開，青白色城墻鄒容蒼勁，雄偉俊俏。城墻正面是秦淮河，波濤滾滾，水流湍急。
“一會工夫，人就死了，就掛了瓶水。唉……早知道，我不帶他去哪家醫(yī)院，老頭還不得死！這家醫(yī)院害人喲！”
我送上目光，凝視她：“她約有七十多歲，凹陷的眼睛，脫了神彩，眼袋干癟。像壁畫的臉紋，露出水溝通道，一張無牙嘴，留著很深的喘氣孔。她發(fā)現(xiàn)了我凝望她，微微撐了一下嘴角，算是給我禮了。
“你一人來玩？”我說。
“老頭上個月死了！說心里不舒服，我就拉他上醫(yī)院。醫(yī)生查了幾項指標(biāo)，好像還好。醫(yī)生又說，要么住幾天院掛點水。再幫你查幾項別的。等住下來掛水，我下樓去買他需要用的：臉盆、牙膏、毛巾和吃的。沒半會工夫，等我上樓來，老頭都死了。”
“藥水掛錯了？”
“醫(yī)院不承認(rèn)，要醫(yī)檢，還要剖腹。我想了半天，人死都死了，再挨一刀，何苦呢？”
“你給他申冤呀？！”
“沒用！沒用！折騰死人沒意思！全怪我?guī)狭四募裔t(yī)院去的�！�
“他平時身體怎么樣？”
“好得很！一天兩場舞，從來不生病�！彼槹琢狭系模椭^，晃晃，胸口吸著氣。停外風(fēng)又增強(qiáng)了些，小鳥叫聲響亮，花柳梢在秦淮河面劃著m字。
“你子女沒去問醫(yī)生？”我昂著頭望著她。心里很憤然。
“我沒孩子，也沒親戚，經(jīng)不住折騰�！彼{(diào)劑臉部表情的眼睛，收縮很厲害，眼角夾著淚。
“你說，人活著有意思嗎？一口氣的工夫�！彼Ａ送�，讓亭子上小鳥叫完了又說�！拔耶�(dāng)時一口氣接上來了，差一點跟老頭走了。”
她閉上眼，搖頭。又嘆出一口氣：“老頭死了，我沒好日子過了。”她拎著包，站起來，晃晃悠悠走了。
“老頭死了，我沒好日子過了�！彼偭怂频摹�
我望著老太太遠(yuǎn)去的背影，像座被挖空的孤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