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拉各斯
2019年,因工作原因,我被派遣到拉各斯出差一年。臨行前,母親將行李箱塞的滿滿的,里面全是藥品、食品以及干凈的換洗衣服。在北京機場,母親再三叮囑在外面要注意安全,要多鍛煉。要過安檢時,我沖母親揮揮手,堅強的母親再也忍不住背過頭去,偷偷擦拭著淚,這讓我想起了朱自清先生的《背影》,我也忍不住了,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轉(zhuǎn),我轉(zhuǎn)過身,毅然的朝安檢走去。飛機起飛的一霎那,我再也忍不住,任眼淚放肆的流,旁邊座位的大哥關(guān)心的問道:“咋的兄弟,你也暈機?”我沒有回答,伴隨著飛機發(fā)動機的轟鳴聲,地上的事物越來越小,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是離愁。
從北京飛往拉各斯,中間要經(jīng)過多哈轉(zhuǎn)機。飛了七個小時,我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下飛機后一股濕熱的空氣迎面撲來,比飛機里的空氣新鮮不少。多哈的機場很大,隨處可見中國人的面孔,可機場的提示語只有英語和一長串的語言,類似阿拉伯語。多哈機場有很多的免稅店,里面熙熙攘攘,全是購物的人群。我無心留戀,離登機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得趕緊解決煙癮。轉(zhuǎn)了好幾圈,終于找到個吸煙室,推開門,里面煙霧繚繞,全是吞云吐霧賽神仙的,有歐洲面孔,亞洲面孔。我在里面呆了五秒鐘,里面的二手煙就讓我感覺煙癮沒了。
登上飛往拉各斯的飛機,里面基本看不到歐洲面孔了,三三兩兩的中國面孔以及鋪天蓋地的非洲面孔。我坐在靠近過道的位置,一位非洲大哥在我旁邊放行李,當他抬起胳膊的一瞬間,從他腋窩里一股類似狐臭味道襲來,我整個人都清醒了,坐我旁邊的一個中國大哥說道:“哥們,要學會適應(yīng),這就是非洲人獨特的體味!
迷迷糊糊的接著飛了七個小時左右,飛機終于著陸了,下飛機一股熱浪襲來,整個人都不舒服。我在網(wǎng)上專門查了資料,拉各斯是尼日利亞比較大的城市,可面前低矮的航站樓,都沒我家縣城的汽車站高,站到里面都感覺壓抑。機械的排著隊,領(lǐng)完行李,準備出機場。前面有個歐洲人,手里拿著護照,急沖沖的走了過去。我也效仿,拉著行李箱就往外走,結(jié)果一個黑人大姐把我攔住了,說道:“錢!本尤皇菢藴实闹袊谝簟N业谝淮闻龅竭@么直白要錢的,心里不太痛快,可我看到幾名機場的保安身高近兩米荷槍實彈的就在不遠處的時候,我屈服了,掏出兜里的一些零錢,準備塞給她,誰知道不小心掏出張一百的,不愧是職業(yè)的,她一眼就看見了,伸手就拿走了,說道:“我要這張!蔽疫@才走出機場。
在飛機上,隔壁坐的大哥告訴過我,不給錢也可以,就是箱子被翻的亂七八糟的,不如給錢了事。
或許是機場安檢人員抓住了中國人的這種心態(tài),基本上每個中國人出機場都不會順利。
中國人辦事就怕麻煩,所以托關(guān)系和送禮,這樣不僅讓一些投機倒把的人有可乘之機,同時也失去了公平性和原則性,沒想到到了非洲還是這樣。
駛往項目部的汽車在拉各斯的主道路上行駛,道路上居然沒有紅綠燈,兩邊的建筑更是讓我大開眼界,基本上沒有什么高層建筑,有些甚至是用木板拼成的房子,剛下過雨,排水系統(tǒng)不知是沒有還是不好使,那些低矮的建筑全泡在水里。作為城市的主干道,道路居然坑坑洼洼的,路上車輛倒是不少,全是大牌子,像本田、豐田、奔馳等,一看就是好幾年前的款,估計是歐美國家淘汰的二手車。有的地段車輛較多行駛較緩慢,車流中還有賣東西的,大多是孩子,頭頂著個籃子,里面有飲料、礦泉水、面包等。
這些孩子穿梭在車流中,看著都危險。因為車在移動,為了賣出一瓶水,這幫孩子往往要跟著車跑很遠。我正觀察著,一個孩子試圖快速穿過馬路,一輛車駛來,孩子被撞了出去,搖搖晃晃的又站了起來,地上全是散落的小食品,飲料等。后來發(fā)生什么,我沒看到,坐在車里,心情很是沉重,本應(yīng)是父母寵愛的年紀,本應(yīng)是上學的美好時光,卻要這么早的體驗生活的艱辛。
駛出拉各斯市里,兩旁的熱帶植物漸漸的多了起來,一副很原始的自然風光,我的心情也漸漸好轉(zhuǎn)。經(jīng)過兩個多小時的顛簸,終于抵達了目的地。周圍依舊是很原始的自然風光,一座現(xiàn)代化的電廠被一群雨林圍繞,這個巨大的鋼鐵建筑與周圍環(huán)境顯得特別的不和諧,電廠的周邊零星的散落著幾個小村子,我無暇去仔細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匆匆趕到自己的宿舍,洗了把臉,便睡了過去。
我的拉各斯工作經(jīng)歷由此開始。
電廠占地面積不算大,加上生活區(qū)也就兩個監(jiān)獄的規(guī)模。周圍全是雨林,我沒有探險家的勇氣,不敢隨便進去。加之為安全考慮,領(lǐng)導也不讓走太遠。于是很快熟悉了周圍的環(huán)境,當初來的好奇心也被無聊取代了,于是和幾個同事一起去周圍的小村子去逛逛。拉各斯城里都那樣,對小村子本身期望就不高,結(jié)果看到還是大吃一驚。村子里居然還有不少茅草房,還有一些用包裝設(shè)備的板子搭的房子,上面全是中國字。小村子環(huán)境更是糟糕,臟并且亂,隨處是垃圾,上面爬滿了蒼蠅。村子里倒是有幾家小雜貨店,可能是期望中國人來購買,里面東西少的可憐,小雜貨店里唯一的家用電器就是電燈,平時還不開,只有客人進店了,才把電燈打開。小村子里的人對中國人還是蠻熱情,紛紛出來搭訕,我從國內(nèi)帶過來一些糖果,發(fā)給了幾個村子里的小孩子,結(jié)果“呼啦”圍過來一群,糖果根本不夠分的。一家平均好幾個小孩子,這要在中國,一般家庭根本養(yǎng)不起。曾經(jīng)在網(wǎng)絡(luò)上看過非洲人生這么多小孩的理由,其中一個理由居然是免費的勞動力,震驚。
從小村子歸來,忽然想起了一句話:被上帝拋棄的地方。
生活區(qū)的門口,總會坐著一個非洲老人,我下班的時候去生活區(qū)總能看到。老人總是安詳?shù)淖谀抢,班上如果有吃不了的飯菜,我總會帶著,然后給他。他有時候也會去樹林里采些香蕉、木瓜,等著我下班送給我,久而久之也算成了忘年交。休班的時候,我會陪著老人一起坐坐,老人很健談,大多用當?shù)氐恼Z言,在說些什么,我聽不懂,就只好微笑或者點頭,或者倆人都沉默,望著遠處的雨林發(fā)呆。記得我走的前一天,我告訴老人我要回中國了,老人沒有說話,表情卻略顯哀傷,老人那天回去的很早,第二天,我拎著行李箱走出宿舍的時候,在不遠處的老人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瓶酒,當?shù)氐木,很廉價,但是我知道對老人來說,已經(jīng)價值不菲。
老人把酒遞到我手里,用不標準的英語說道:“gift.”
老人眼里布滿血絲,顯然沒睡好,他不知道我?guī)c走,肯定來的很早,然后等著我,我握著他的手,很鄭重的說了聲“thankyou.”
老人目送著我,前往機場的車緩緩啟動,老人試圖追了兩步,我用力的沖他揮了揮手。
坐在飛往多哈的航班上,淚再次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