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故事
或許誰都會這么想:這世上的孩子都是一朵又朵艷麗的花兒;女孩是芬芳的杜鵑,男孩是潔白的廣玉蘭;它們在葉的團團包圍下一天天長大,受著陽光的恩賜,驕傲地舒展著身體;它們的膚色是那么美好,這使它們自負地撐起軟軟的花瓣,不可一世地遮住了葉,獨享著溫暖的風和鳥兒的歌唱。
可是,葉呢?他默默地忍受著烈日,卻還為花兒遮擋,他不言不語地抵擋著風雨,卻還護著那未綻的花苞;他甘愿地移到花兒的瓣下,卻只為花兒映襯那一剎那的歡樂和美好。有誰知道?葉在犧牲了自己的一生后,已知要逝去年華,卻在最后一刻依然深沉地,愛著那花兒;到了地上,也還把他親愛的花兒遮下,忍著疼痛慢慢死去。
我清楚,那葉在我的生命中兜轉(zhuǎn)著,在我的血液里,靜靜地流淌著。
我整日忙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作業(yè)中奮筆疾書,仔細地斟酌每一道題目,在書海里激蕩著澎湃的心潮。當我終于從忙碌中脫出身來,那霎時間襲來的倦怠,又讓我沉沉地陷入了睡夢。
在這樣的日復一日里,在挑燈夜戰(zhàn)的我身旁,總有兩個不言不語的身影?晌蚁衩闪穗p眼似的,沉浸在筆墨中,不肯抬頭。
那一天晚上,分針疲憊地結(jié)束了九點的行程,我剛剛停下手中有了溫度的鋼筆。卻又拿起書背誦著詞藻華麗的短文。我熬過了八、九點窗外鳴奏的喧囂,聽著深夜的寂靜,埋頭在書里。在臥室的小小燈光下,這頭坐著我,那頭坐著母親。母親似乎為了什么事絞盡腦汁,她用手在紙上劃去了幾個句子,托著腮幫眼圈有了一抹淺淺的褐色。
這一刻,我似乎找到了一個我從未知曉的故事的伊始。我收回了凝望著母親的眼神,又掙扎在書頁里。過了一會兒,在夜的沉寂里,我突然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開關(guān)聲,它劃破了我的思緒。我轉(zhuǎn)頭朝門外盾,父親的身軀在黑暗里緩慢地移動著,他的手扶在一側(cè)的椅子上,一步一步地走向臥房。臥房僅有的一束光照亮了對面的墻壁,我看到父親在那兒頓了一下,摩挲著我那一張張有點兒泛黃的獎狀,仔細地展平了它的一角。之后,父親向右一傾,手扶著墻,又消失在光里。
我的心有了觸動,我一遍遍地在腦海中探尋,想回憶起父親的樣子。小的時候,父親用雙手把我托舉在天空,那雙手有幾條青筋,卻從來少有傷口;它粗壯有力,可以提起我搬也搬不動的東西。父親給我做過小小的搖籃,我雖然不記得它的樣子,卻還記得臨睡前那句輕輕的呢喃;父親還用繩子和板凳做了一架雪橇,在冰冷刺骨的寒風里,迎著一路歡笑,在雪地里劃過一道長長的軌跡。小時候,母親很愛笑,她的一頭黑發(fā),是我最愛的東西,在我心里,那細細的發(fā)絲是比白雪公主的金發(fā),漂亮一百倍,一千倍的東西。小時的時候,父母是我的依賴,我喜歡拉著他們的手,走很遠,很遠的路。
此時我內(nèi)百感交集。父親的高大身軀即將一天天的佝僂下去,母親親切的笑容也將一天天地消隱下去,而我卻絲毫沒有注意。甚至,我會為了一個新買的筆記本和父親爭吵,我會為了一頓飯菜與母親爭吵;我長的越來越高,卻有時會訝異于父母的遲鈍。
我只顧著去了解某位偉人背后的故事,卻單單忘了我那最親近的父母背后的故事。
父親手上的結(jié)痂,是傷口彌留的痕跡,母親臉上的皺紋,是歲月經(jīng)過的痕跡。我憎惡于自己,沒有看到那些時間和愛的印證。原來,原來葉是這樣無私地奉獻出了自己,而花兒卻無視了葉的所有感情。
我攥緊了手中的課本,停了所有思緒。我要讓刻在我生命中的葉,在最后的芳華里,享受花兒,陽光和愛的親昵。我對母親說:“媽媽,去睡吧,剩下的我來幫您!”
我看到了,在童年記憶里,那淺淺的,溫暖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