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五 列傳第二十五

　　有邑老田父，或進(jìn)而稱曰："蓋損益隨時(shí)，理有常然。高以下為基，人以食為天。正其末者端其本，善其后者慎其先。夫九土之宜弗任，四業(yè)之務(wù)不壹，野有菜蔬之色，朝乏代耕之秩。無儲(chǔ)蓄以虞災(zāi)，徒望歲以自必。三代之衰，皆此物也。今圣上昧旦丕顯，夕惕若栗，圖匱于豐，防儉于逸，欽哉欽哉，惟谷之恤。展三時(shí)之弘務(wù)，致倉廩于盈溢，固堯、湯之用心，而存救之要術(shù)也。"若乃廟祧有事，祝宗諏日，簠簋普淖，則此之自實(shí)，縮鬯蕭茅，又于是乎出。黍稷馨香，旨酒嘉栗。宜其時(shí)和年登，而神降之吉也。古人有言曰："圣人之德，無以加于孝乎！"夫孝者，天之性、人之所由靈也。昔者明王以孝治天下，其或繼之者，鮮哉希矣！逮我皇晉，實(shí)光斯道，儀刑孚于萬國，愛敬盡于祖考。故躬稼以供粢盛，所以致孝也；勸穡以足百姓，所以固本也。能本而孝，盛德大業(yè)至矣哉！此一役也，二美顯焉，不亦遠(yuǎn)乎，不亦重平！敢作頌曰：

　　"思樂甸畿，薄采其芳。大君戾止，言藉其農(nóng)。其農(nóng)三推，萬國以祗。耨我公田，遂及我私。我簠斯盛，我簋斯齊。我倉如陵，我庾如坻。念茲在茲，永言孝思。人力普存，祝史正辭。神只攸歆，逸豫無期。一人有慶，兆民賴之。"

　　岳才名冠世，為眾所疾，遂棲遲十年。出為河陽令，負(fù)其才而郁郁不得志。時(shí)尚書仆射山濤、領(lǐng)吏部王濟(jì)、裴楷等并為帝所親遇，岳內(nèi)非之，乃題閣道為謠曰："閣道東，有大牛。王濟(jì)鞅，裴楷鞧，和嶠刺促不得休。"

　　轉(zhuǎn)懷令。時(shí)以逆旅逐末廢農(nóng)，奸淫亡命，多所依湊，敗亂法度，敕當(dāng)除之。十里一官樆，使老小貧戶守之，又差吏掌主，依客舍收錢。岳議曰：

　　"謹(jǐn)案：逆旅，久矣其所由來也。行者賴以頓止，居者薄收其直，交易貿(mào)遷，各得其所。官無役賦，因人成利，惠加百姓而公無末費(fèi)。語曰：'許由辭帝堯之命，而舍于逆旅。'《外傳》曰：'晉陽處父過寧，舍于逆旅。'魏武皇帝亦以為宜，其詩曰：'逆旅整設(shè)，以通商賈。'然則自堯到今，未有不得客舍之法。唯商鞅尤之，固非圣世之所言也。方今四海會(huì)同，九服納貢，八方翼翼，公私滿路。近畿輻輳，客舍亦稠。冬有溫廬，夏有涼蔭，芻秣成行，器用取給。疲牛必投，乘涼近進(jìn)，發(fā)槅寫鞍，皆有所憩。

　　又諸劫盜皆起于迥絕，止乎人眾。十里蕭條，則奸軌生心；連陌接館，則寇情震懾。且聞聲有救，已發(fā)有追，不救有罪，不追有戮，禁暴捕亡，恒有司存。凡此皆客舍之益，而官樆之所乏也。又行者貪路，告糴炊爨，皆以昏晨。盛夏晝熱，又兼星夜，既限早閉，不及樆門。或避晚關(guān)，迸逐路隅，祇是慢藏誨盜之原。茍以客舍多敗法教，官守棘樆，獨(dú)復(fù)何人？彼河橋、孟津，解券輸錢，高第督察，數(shù)入校出，品郎兩岸相檢，猶懼或失之。故懸以祿利，許以功報(bào)。今賤吏疲人，獨(dú)專樆稅，管開閉之權(quán)，藉不校之勢(shì)，此道路之蠹，奸利所殖也。率歷代之舊俗，獲行留之歡心，使客舍灑掃，以待征旅擇家而息，豈非眾庶颙颙之望。"

　　請(qǐng)曹列上，朝廷從之。

　　岳頻宰二邑，勤于政績。調(diào)補(bǔ)尚書度支郎，遷廷尉評(píng)，以公事免。楊駿輔政，高選吏佐，引岳為太傅主簿。駿誅，除名。初，譙人公孫宏少孤貧，客田于河陽，善鼓琴，頗能屬文。岳之為河陽令，愛其才藝，待之甚厚。至是，宏為楚王瑋長史，專殺生之政。時(shí)駿綱紀(jì)皆當(dāng)從坐，同署主簿朱振已就戮。岳其夕取急在外，宏言之瑋，謂之假吏，故得免。未幾，選為長安令，作《西征賦》，述所經(jīng)人物山水，文清旨詣，辭多不錄。征補(bǔ)博士，未召，以母疾輒去，官免。尋為著作郎，轉(zhuǎn)散騎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

　　岳性輕躁，趨世利，與石崇等諂事賈謐，每候其出，與崇輒望塵而拜。構(gòu)愍懷之文，岳之辭也。謐二十四友，岳為其首。謐《晉書》限斷，亦岳之辭也。其母數(shù)誚之曰："爾當(dāng)知足，而干沒不已乎？"而岳終不能改。

　　既仕宦不達(dá)，乃作《閑居賦》曰：

　　岳讀《汲黯傳》至司馬安四至九卿，而良史書之，題以巧宦之目，未曾不慨然廢書而嘆也。曰：嗟乎！巧誠有之，拙亦宜然。顧常以為士之生也，非至圣無軌微妙玄通者，則必立功立事，效當(dāng)年之用。是以資忠履信以進(jìn)德，修辭立誠以居業(yè)。仆少竊鄉(xiāng)曲之譽(yù)，忝司空太尉之命，所奉之主，即太宰魯武公其人也。舉秀才為郎。逮事世祖武皇帝，為河陽、懷令，尚書郎，廷尉評(píng)。今天子諒暗之際，領(lǐng)太傅主簿。府主誅，除名為民。俄而復(fù)官，除長安令。遷博士，未召拜，親疾輒去，官免。自弱冠涉于知命之年，八徙官而一進(jìn)階，再免，一除名，一不拜職，遷者三而已矣。雖通塞有遇，抑亦拙之效也。昔通人和長輿之論余也，固曰"拙于用多"。稱多者，吾豈敢；言拙，則信而有征。方今俊乂在官，百工惟時(shí)，拙者可以絕意乎寵榮之事矣。太夫人在堂，有羸老之疾，尚何能違膝下色養(yǎng)，而屑屑從斗筲之役？于是覽止足之分，庶浮云之志，筑室種樹，逍遙自得。池沼足以漁釣，舂稅足以代耕。灌園鬻蔬，供朝夕之膳；牧羊酤酪，俟伏臘之費(fèi)。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此亦拙者之為政也。乃作《閑居賦》以歌事遂情焉。其辭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