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一 吳書十六 潘濬陸凱傳第十六
建衡元年，疾病，皓遣中書令董朝問所欲言，凱陳："何定不可任用，宜授外任，不宜委以國事。奚熙小吏，建起浦里田，欲復(fù)嚴(yán)密故跡，亦不可聽。姚信、樓玄、賀卲、張悌、郭逴、薛瑩、滕脩及族弟喜、抗，或清白忠勤，或姿才卓茂，皆社稷之楨幹，國家之良輔，愿陛下重留神思，訪以時務(wù)，各盡其忠，拾遺萬一。"遂卒，時年七十二。
子祎，初為黃門侍郎，出領(lǐng)部曲，拜偏將軍。凱亡后，入為太子中庶子。右國史華覈表薦祎曰："祎體質(zhì)方剛，器幹強(qiáng)固，董率之才，魯肅不過。及被召當(dāng)下，徑還赴都，道由武昌，曾不回顧，器械軍資，一無所取，在戎果毅，臨財有節(jié)。夫夏口，賊之沖要，宜選名將以鎮(zhèn)戍之，臣竊思惟，莫善於祎。"
初，皓常銜凱數(shù)犯顏忤旨，加何定譖構(gòu)非一，既以重臣，難繩以法，又陸抗時為大將在疆埸，故以計容忍�？棺浜�，竟徙凱家於建安。
或曰寶鼎元年十二月，凱與大司馬丁奉、御史大夫丁固謀，因皓謁廟，欲廢皓立孫休子。時左將軍留平領(lǐng)兵先驅(qū)，故密語平，平拒而不許，誓以不泄，是以所圖不果。太史郎陳苗奏皓久陰不雨，風(fēng)氣回逆，將有陰謀，皓深警懼云。【吳錄曰：舊拜廟，選兼大將軍領(lǐng)三千兵為衛(wèi)，凱欲因此兵以圖之，令選曹白用丁奉。皓偶不欲，曰："更選。"凱令執(zhí)據(jù)，雖蹔兼，然宜得其人。皓曰："用留平。"凱令其子祎謀語平。平素與丁奉有隙，祎未及得宣凱旨，平語祎曰："聞野豬入丁奉營，此兇徵也。"有喜色。祎乃不敢言，還，因具啟凱，故輟止。】
予連從荊、揚(yáng)來者得凱所諫皓二十事，博問吳人，多云不聞凱有此表。又按其文殊甚切直，恐非皓之所能容忍也�；蛞詾閯P藏之篋笥，未敢宣行，病困，皓遣董朝省問欲言，因以付之。虛實(shí)難明，故不著于篇，然愛其指擿皓事，足為后戒，故鈔列于凱傳左云。
皓遣親近趙欽口詔報凱前表曰："孤動必遵先帝，有何不平？君所諫非也。又建業(yè)宮不利，故避之，而西宮室宇摧朽，須謀移都，何以不可徙乎？"凱上疏曰：
臣竊見陛下執(zhí)政以來，陰陽不調(diào)，五星失晷，職司不忠，奸黨相扶，是陛下不遵先帝之所致�！窘韨鬏d凱此表曰："臣拜受明詔，心與氣結(jié)。陛下何心之難悟，意不聰之甚也！"】夫王者之興，受之於天，脩之由德，豈在宮乎？而陛下不諮之公輔，便盛意驅(qū)馳，六軍流離悲懼，逆犯天地，天地以災(zāi)，童歌其謠。縱令陛下一身得安，百姓愁勞，何以用治？此不遵先帝一也。
臣聞有國以賢為本，夏殺龍逢，殷獲伊摯，斯前世之明效，今日之師表也。中常侍王蕃黃中通理，處朝忠謇，斯社稷之重鎮(zhèn)，大吳之龍逢也，而陛下忿其苦辭，惡其直對，梟之殿堂，尸骸暴棄。邦內(nèi)傷心，有識悲悼，咸以吳國夫差復(fù)存。先帝親賢，陛下反之，是陛下不遵先帝二也。
臣聞宰相國之柱也，不可不強(qiáng)，是故漢有蕭、曹之佐，先帝有顧、步之相。而萬彧瑣才凡庸之質(zhì)，昔從家隸，超步紫闥，於彧已豐，於器已溢，而陛下愛其細(xì)介，不訪大趣，榮以尊輔，越尚舊臣。賢良憤惋，智士赫咤，是不遵先帝三也。
先帝愛民過於嬰孩，民無妻者以妾妻之，見單衣者以帛給之，枯骨不收而取埋之。而陛下反之，是不遵先帝四也。
昔桀紂滅由妖婦，幽厲亂在嬖妾，先帝鑒之，以為身戒，故左右不置淫邪之色，后房無曠積之女。今中宮萬數(shù)，不備嬪嬙，外多鰥夫，女吟於中。風(fēng)雨逆度，正由此起，是不遵先帝五也。
先帝憂勞萬機(jī)，猶懼有失。陛下臨阼以來，游戲后宮，�；髬D女，乃令庶事多曠，下吏容奸，是不遵先帝六也。
先帝篤尚樸素，服不純麗，宮無高臺，物不彫飾，故國富民充，奸盜不作。而陛下徵調(diào)州郡，竭民財力，土被玄黃，宮有朱紫，是不遵先帝七也。
先帝外仗顧、陸、朱、張，內(nèi)近胡綜、薛綜，是以庶績雍熙，邦內(nèi)清肅。今者外非其任，內(nèi)非其人，陳聲、曹輔，斗筲小吏，先帝之所棄，而陛下幸之，是不遵先帝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