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三十 列傳第一百八十九
以江東提舉常平薦,通判池州。獄有張德修者,誤⻊就人以死,獄吏誣以故殺,洽訊而疑之,請再鞫,守不聽。會提點常平袁甫至,時方大旱,禱不應(yīng),洽言于甫曰:"漢、晉以來,濫刑而致旱,伸冤而得雨,載于方冊可考也。今天大旱,焉知非由德修事乎?"甫為閱款狀于獄,德修遂從徒罪。復(fù)白郡請蠲征稅,寬催科,以召和氣,守為寬稅。三日果大雨,民甚悅。洽數(shù)以病請祠,至是主管建昌仙都觀,以慶壽恩賜緋衣、銀魚。
時袁甫提點江東刑獄,甫以白鹿書院廢弛,招洽為長。洽曰:"嘻,是先師之跡也,其可辭!"至則選好學(xué)之士日與講說,而汰其不率教者。凡養(yǎng)士之田乾沒于豪右者復(fù)之。學(xué)興,即謝病去。
端平初,大臣多薦洽,召赴都堂審察,洽以疾不赴,乃除秘書郎,尋遷著作佐郎。度正、葉味道在經(jīng)幄,帝數(shù)問張洽何時可到,將以說書待洽,洽固辭,遂除直秘閣,主管建康崇禧觀。嘉熙元年,以疾乞致仕,十月卒,年七十七。
洽自少用力于敬,故以"主一"名齋。平居不異常人,至義所當(dāng)為,則勇不可奪。居閑不言朝廷事,或因災(zāi)異變故,輒顰蹙不樂,及聞一君子進(jìn)用,士大夫直言朝廷得失,則喜見顏色。所交皆名士,如呂祖儉、黃干、趙崇憲、蔡淵、吳必大、輔廣、李道傳、李燔、葉味道、李閎祖、李方子、柴中行、真德秀、魏了翁、李{直土}、趙汝讜、陳貴誼、杜孝嚴(yán)、度正、張嗣古,皆敬慕之。卒后一日,有旨除直寶章閣。所著書有《春秋集注》、《春秋集傳》、《左氏蒙求》、《續(xù)通鑒長編事略》、《歷代郡縣地理沿革表》、文集。
子、檉,賜同進(jìn)士出身。
陳淳字安卿,漳州龍溪人。少習(xí)舉子業(yè),林宗臣見而奇之,且曰:"此非圣賢事業(yè)也。"因授以《近思錄》,淳退而讀之,遂盡棄其業(yè)焉。
及朱熹來守其鄉(xiāng),淳請受教,熹曰:"凡閱義理,必窮其原,如為人父何故止于慈,為人子何故止于孝,其他可類推也。"淳聞而為學(xué)益力,日求其所未至。熹數(shù)語人以"南來,吾道喜得陳淳",門人有疑問不合者,則稱淳善問。后十年,淳復(fù)往見熹,陳其所得,時熹已寢疾,語之曰:"如公所學(xué),已見本原,所闕者下學(xué)之功爾。"自是所聞皆要切語,凡三月而熹卒。
淳追思師訓(xùn),前自裁抑,無書不讀,無物不格,日積月累,義理貫通,洞見條緒。故其言太極曰:太極只是理,理本圓,故太極之體渾淪。以理言,則自末而本,自本而末,一聚一散,而太極無所不極其至。自萬古之前與萬古之后,無端無始,此渾淪太極之全體也。自其沖漠無朕,而天地萬物皆由是出,及天地萬物既由是出,又復(fù)沖漠無朕,此渾淪無極之妙用也。圣人一心渾淪太極之全體,而酬酢萬變,無非太極流行之用。學(xué)問工夫,須從萬事萬物中貫過,湊成一渾淪大本,又于渾淪大本中散為萬事萬物,使無少窒礙,然后實體得渾淪至極者在我,而大用不差矣。"
其言仁曰:"仁只是天理生生之全體,無表里、動靜、隱顯、精粗之間,惟此心純是天理之公,而絕無一毫人欲之私,乃可以當(dāng)其名。若一處有病痛,一事有欠闕,一念有間斷,則私意行而生理息,即頑痹不仁矣。"
其語學(xué)者曰:"道理初無玄妙,只在日用人事間,但循序用功,便自有見。所謂'下學(xué)上達(dá)'者,須下學(xué)工夫到,乃可從事上達(dá),然不可以此而安于小成也。夫盈天地間千條萬緒,是多少人事;圣人大成之地,千節(jié)萬目,是多少功夫。惟當(dāng)開拓心胸,大作基址。須萬理明徹于胸中,將此心放在天地間一例看,然后可以語孔、孟之樂。須明三代法度,通之于當(dāng)今而無不宜,然后為全儒,而可以語王佐事業(yè)。須運用酬酢,如探諸囊中而不匱,然后為資之深,取之左右逢其原,而真為已物矣。至于以天理人欲分?jǐn)?shù)而驗賓主進(jìn)退之幾,如好好色,惡惡臭,而為天理人欲強弱之證,必使之于是是非非如辨黑白,如遇鏌鎁,不容有騎墻不決之疑,則雖艱難險阻之中,無不從容自適,夫然后為知之至而行之盡。"此語又中學(xué)者膏肓,而示以標(biāo)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