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七 列傳第五十五◎崔光

　　九月，靈太后幸嵩高。光上表諫曰："伏聞明后當(dāng)親幸嵩高，往還累宿。鑾游近旬，存省民物，誠足為善。雖漸農(nóng)隙，所獲棲畝，饑貧之家指為珠玉，遺秉滯，莫不寶惜。步騎萬余，來去經(jīng)踐，駕輦雜還，競騖交馳，縱加禁護，猶有侵耗，士女老幼，微足傷心。秋末久旱，塵壤委深，風(fēng)霾一起，紅埃四塞。轅關(guān)峭險，山路危狹，圣駕清道，當(dāng)務(wù)萬安。乘履澗壑，蒙犯霜露，出入半旬，途越數(shù)百，飄曝彌日，仰虧和豫。七廟上靈，容或未許；億兆下心，實用悚栗。且藏蟄節(jié)遠(yuǎn)，昆蟲布列，蠉蠕之類，盈于川原，車馬輾蹈，必有類殺。慈矜好生，應(yīng)垂未測，誠恐悠悠之議，將謂為福興罪。廝役困于負(fù)擔(dān)，爪牙窘于賃乘，供頓候迎，公私擾費。廚兵幕士，衣履敗穿，晝暄夜凄，罔所覆藉，監(jiān)帥驅(qū)捶，泣呼相望。霜旱為災(zāi)，所在不稔，饑饉薦臻，方成儉敝。為民父母，所宜存恤，靖以撫之，猶懼離散，乃于收斂初辰，致此行舉，自近及遠(yuǎn)，交興怨嗟。伏愿遠(yuǎn)覽虞舜，恭己無為；近遵《老》、《易》，不出戶牖。罷勞形之游，息傷財之駕，動循典防，納諸軌儀，委司責(zé)成，寄之耳目。人神幸甚，朝野抃悅。"靈太后不從。

　　正光元年冬，賜光幾杖、衣服。二年春，肅宗親釋奠國學(xué)，光執(zhí)經(jīng)南面，百僚陪列。司徒、京兆王繼頻上表以位讓光。夏四月，以光為司徒、侍中、國子祭酒，領(lǐng)著作如故。光表固辭歷年，終不肯受。

　　八月，獲禿鹙鳥于宮內(nèi)，詔以示光。光表曰："蒙示十四日所得大鳥，此即《詩》所謂'有鹙在梁'，解云'禿鹙也'，貪惡之鳥，野澤所育，不應(yīng)入殿庭。昔魏氏黃初中，有鵜鶘集于靈芝池，文帝下詔以曹恭公遠(yuǎn)君子，近小人，博求賢俊，太尉華歆由此遜位而讓管寧者也。臣聞野物入舍，古人以為不善，是以張臶惡，賈誼忌鵩。鵜鶘暫集而去，前王猶為至誡，況今親入宮禁，為人所獲，方被畜養(yǎng)，晏然不以為懼。準(zhǔn)諸往義，信有殊矣。且饕餮之禽，必資魚肉，菽麥稻粱，時或餐啄，一食之費，容過斤鎰。今春夏陽旱，谷糴稍貴，窮窘之家，時有菜色。陛下為民父母，撫之如傷，豈可棄人養(yǎng)鳥，留意于丑形惡聲哉？衛(wèi)侯好鶴，曹伯愛雁，身死國滅，可為寒心。陛下學(xué)通《春秋》，親覽前事，何得口詠其言，行違其道！誠愿遠(yuǎn)師殷宗，近法魏祖，修德延賢，消災(zāi)集慶。放無用之物，委之川澤，取樂琴書，頤養(yǎng)神性。"肅宗覽表大悅，即棄之池澤。

　　詔召光與安豐王延明議定服章。三年六月，詔光乘步挽至東西上閣。九月，進(jìn)位太保，光又固辭。光年耆多務(wù)，疾病稍增，而自強不已，常在著作，疾篤不歸。四年十月，肅宗親臨省疾，詔斷賓客，中使相望，為止聲樂，罷諸游眺。拜長子勵為齊州刺史。十一月，疾甚，敕子侄等曰："諦聽吾言。聞曾子有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啟予手，啟予足，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吾荷先帝厚恩，位至于此，史功不成，歿有遺恨。汝等以吾之故，并得名位，勉之！勉之！以死報國。修短命也，夫復(fù)何言。速可送我還宅。"氣力雖微，神明不亂。至第而薨，年七十三。肅宗聞而悲泣，中使相尋，詔給東園溫明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六十萬、布一千匹、蠟四百斤，大鴻臚監(jiān)護喪事。車駕親臨，撫尸慟哭。御輦還宮，流涕于路，為減常膳，言則追傷。每至光坐誦讀之處，未嘗不改容凄悼。五年正月，贈太傅，領(lǐng)尚書令、驃騎大將軍、開府、冀州刺史，侍中如故。又敕加后部鼓吹、班劍，依太保、廣陽王故事，謚文宣公。肅宗祖喪建春門外，望轜哀感，儒者榮之。

　　初，光太和中，依宮商角徵羽本音而為五韻詩，以贈李彪，彪為十二次詩以報光。光又為百三郡國詩以答之，國別為卷，為百三卷焉。

　　光寬和慈善，不逆于物，進(jìn)退沉浮，自得而已。常慕胡廣、黃瓊之為人，故為氣概者所不重。始領(lǐng)軍于忠以光舊德，甚信重焉，每事籌決，光亦傾身事之。元叉于光亦深宗敬。及郭祚、裴植見殺，清河王懌遇禍，光隨時俯仰，竟不匡救，于是天下譏之。自從貴達(dá)，罕所申薦。曾啟其女婿彭城劉敬徽，云敬徽為荊州五隴戍主，女隨夫行，常慮寇抄，南北分張，乞為徐州長史、兼別駕，暫集京師。肅宗許之。時人比之張禹。光初為黃門，則讓宋弁；為中書監(jiān)，讓汝南王悅；為太常，讓劉芳；為少傅，讓元暐、穆紹、甄�。粸閲�子祭酒，讓清河王懌、任城王澄；為車騎、儀同，讓江陽王繼，又讓靈太后父胡國珍。皆顧望時情，議者以為矯飾。崇信佛法，禮拜讀誦，老而逾甚，終日怡怡，未曾恚忿。曾于門下省晝坐讀經(jīng)，有鴿飛集膝前，遂入于懷，緣臂上肩，久之乃去。道俗贊詠詩頌者數(shù)十人。每為沙門朝貴請講《維摩》、《十地經(jīng)》，聽者常數(shù)百人，即為二經(jīng)義疏三十余卷。識者知其疏略，以貴重為后坐(疑)于講次。凡所為詩賦銘贊誄頌表啟數(shù)百篇，五十余卷，別有集。光十一子，勵、勖、勔、勸、劼、勊、勍、劬、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