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日子,一粒幼小的種子悄然無聲根植于我的身體,我卻茫然無知。
這樣一個無約而至的邂逅,一個母親與一個孩子之間的邂逅,從一開始便注定會是一場傷害。母親雖然溫婉多情、充滿愛心,母親的身體雖然溫暖,種子生長的宮殿雖然柔軟,可是母親必須在傷害自己的同時傷害這粒種子——一個鮮活生命的胚芽。
這場邂逅從一開始便注定以血腥結(jié)束,我的孩子,作為你的母親,我能感知到你的美麗與乖巧,我能感覺到你的蓬勃與健康,可是孩子,我沒有別的選擇。這事我竟然不敢告訴你的哥哥,他是多么希望他的母親能夠再為他塑造出一個小寶寶。
孩子,我不能擁有你完整的生命,欣賞你活蹦歡悅的姿容,我必須讓你在獨(dú)特的襁褓中肆意生長的時候離開我的身體,但是我不愿將你摧毀,將你撕成殘渣碎屑。我不愿讓機(jī)械的轟鳴聲去撕裂你的睡眠,去攪亂你的夢境,然后在腥風(fēng)血雨中讓花骨朵般嬌嫩的你支離破碎地離開我的身體,離開你已經(jīng)沉睡了三十五天的厚實(shí)的溫床。
我不愿意,可是縱然我有一萬個不愿意,但是,孩子,我只能盡我的努力,選擇一個平和溫馨的方式,選擇一個給你幼小的生命以完整的方式,讓你從我的身體剝離。所以,作為一個母親,我必須動作迅速,早早地、早早地讓你離開我,唯有如此,你才不至于粉身碎骨!
在醫(yī)院里,一個漂亮的女醫(yī)生在經(jīng)過一系列的檢查后,開了一味叫做含珠停的名稱妖冶的藥物。服藥兩天后,第三日晨去醫(yī)院吃了最后一味藥,輕微的疼痛之后,孩子,你宛若一顆晶瑩閃亮的珍珠從我的身體墜落下來。
我用透明潔白的塑料薄膜托著你,我怕我的手掌會擦疼你柔軟如百合的身體。你是那么的細(xì)膩,粉中透白,白中鑲粉,你是一顆可愛的胚芽。我忘記了離開母體你便將永遠(yuǎn)地沉睡下去。我以為你還活著,在你潤滑若凝脂的身體里滿含著春的消息,滿含著花朵綻放的消息,滿含著綠盈枝頭的消息。
可是,孩子,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你。美麗?驚艷?我一時語塞,我無以為詞。我想你一定是個女孩子,一個美麗絕倫的女孩子,作為一個母親,我沒有讓你令世人驚羨地來到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你的耳鼓將永遠(yuǎn)不可能接受到充滿呵護(hù)的贊美之詞。這于你來說,是多么的不公平!
孩子,我悲傷,是我在萬物瘋長的初夏之時將你殺戮了。孩子,雖然在你蒙昧無知的時候我便強(qiáng)迫你離開了我,你竟然沒有帶給我多少疼痛,你是那么地善良,那么地乖巧。
孩子,想必你知道我是個懼怕疼痛的女人。第一次獻(xiàn)血,當(dāng)碩大的針頭穿越皮膚刺入我的血管時,慕名的疼痛讓我倍感委屈,霎那間淚水似瀑布,傾泄而下。那個時候,我雖已為人婦,但看上去是那么地稚嫩,在別人的眼中,想必也不過十八九歲的模樣。現(xiàn)如今,每每翻看到那張哭泣著獻(xiàn)血的照片,我便忍不住地笑。我終于知道,原來成為母親的女人方能變得格外堅強(qiáng)。
孩子,在生你的哥哥時,長達(dá)七個小時的巨痛摧殘著我的身體,對于疼痛,我想我可能失去了知覺,以至于助產(chǎn)士用剪刀割裂我的身體時,我除了聽到一聲清脆的裂帛似的聲音,對于痛,我已渾然不覺。那樣的割裂聲,多年后,只要我去回憶那個時刻的場景,我依然可以清晰地聽到那聲清脆的裂帛之音。
為了迎接你哥哥的到來,我雖然沒有陳設(shè)裝飾、鋪排場景,但我在心海里卻早已將自己武裝嚴(yán)實(shí)。孩子,就是我這樣一個懼怕疼痛的女子,被巨疼折磨了長達(dá)七小時之久,我居然沒有流下一滴淚水。我想我可能只顧緊張,只顧等待,只顧靜候那樣一個初為人母的盛大時刻的到來,我居然忘記了還可以用哭泣去掩飾疼痛。是的,我想我是忘記了,忘記了身為一個女子,在巨痛的時候,還可以忘乎所以地哭泣!
孩子,雖然我們彼此擁抱對方的時間太短太短,我甚至無法去親吻你,但是我永遠(yuǎn)地記住了你精靈俏麗的可愛模樣。孩子,你還沒有來得及用你聰慧的心靈、明凈的雙眸觀摩這個于你來說充滿了新鮮、充滿了未知的世界,便隨風(fēng)化了,隨土融了。
但是,孩子,作為你的母親,我已永遠(yuǎn)地將你銘記于心。孩子,在我的心海里,你已定格成了一株鮮艷奪目的永遠(yuǎn)的珊瑚礁,那里平和溫暖,那里清波瀲滟!
孩子,作為你的母親,我已永遠(yuǎn)地將你銘記于心。孩子,在我的心海里,你已定格成了一株鮮艷奪目的永遠(yuǎn)的珊瑚礁,那里平和溫暖,那里清波瀲滟!
(作者自評)
※本文作者:子薇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