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交通工具中,我最喜歡的就是火車。
第一次乘坐火車,是在我6歲的時候。那年,我們舉家從廣州遷往韶關(guān)。我坐在窗邊,看不完的綠樹青山和碧水,慢慢的移動。那時候的機車還是蒸汽機車,車速自然也不會太快。車頭不時噴出黑煙或白煙,嗚嗚的鳴著汽笛,轟隆轟隆地前進(jìn),給我留下的印象至今鮮明如初。印象鮮明如初的還有那一顆飛入眼睛里的煤灰,無論怎么揉也揉不出來,直到第二天早上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眼睛里沒有了異物,高興的心情無法言說。
60年代初的韶關(guān),是一個很小的城市。不知什么原因,每隔30分鐘,火車的汽笛就會拉響一次,正點時汽笛響得長些,半點時響得短些。生活在小城里的人用不著看鐘就知道時間,我也知道:這一次該上學(xué)了,這一次該回家了,這一次該睡覺了,時間總是八九不離十。從市區(qū)走過湞江大橋,就是火車站。小小的車站廣場,一個小小的候車室,走出月臺不遠(yuǎn),行人就可以從鐵路上隨意穿行了,仿佛也沒有人來管一管。因此我有很多的機會看到停在車站的火車。上學(xué)的路上,我常常與火車邂逅。那時,我會站在路邊,呆呆地望著一閃而過的車窗。我對火車的熱愛,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長大以后,有機會出門,我首選火車。其實乘船最好。風(fēng)涼水冷,兩岸風(fēng)景慢慢變換,自會忘記人間的一切煩惱?上Ш芏嗟胤酱ゲ涣。乘飛機也自有長處,干凈,快捷,服務(wù)周到。但是除非你坐在舷窗邊,否則連藍(lán)天白云也看不見,更不用說變幻的景致了。何況,對一個有恐高癥的人來說,在說不清多少米的高空上懸空幾個小時甚至更長,無疑是一種煎熬。而且,我不喜歡空姐們千篇一律的職業(yè)的微笑。對我而言,時間并不是金錢,沒必要火燒火燎地趕往目的地,火車或者不火車,這不是問題。
在車上憑窗而坐,看著變化的景色幾個小時而不生厭倦,既可以思緒萬千,浮想聯(lián)翩,也可以心如枯井,波瀾不生。車到一處,就有各種地方的水果小吃送到窗前。只要你有足夠強健的胃,就可以走多遠(yuǎn)吃多遠(yuǎn)且不怕消化不良。還可以廣交朋友,和他們胡吹海聊,天南海北,風(fēng)土人情,歷史掌故,家長里短,國家大事,盡在閑談中。下車了,揮揮手,互相道一聲“再見”,仿佛多年的故人。帶走的是美好的回憶,什么時候想起來,都如冬日里的火,溫暖著你的心。一次,我的鄰座是一位出來找工作的大學(xué)生,他告訴我他的煩惱,我盡我所知給他建議,他頻頻點頭。下車了,我祝他好運。這時,我看到他的眼里有微微的淚光。
我喜歡火車還因為它的平民的面孔,世俗的百態(tài)。一節(jié)車廂,就是一個小小的社會縮影,每天有獨幕劇在搬演,如果運氣好的話,還能看到鬧劇,喜劇,甚至連續(xù)劇。有一次,我在火車上就遇到一個行乞有方的殘疾人。他的面部嚴(yán)重?zé)齻,手指也燒得變了形。他一出現(xiàn),就推開座位上的人,自己站在椅子上,大聲的述說他的不幸,然后跳下來,挨著座位要錢。仿佛有魔法似的,沒有一個人能夠拒絕他的要求。等他走開了,也沒有一個人吭一聲。還有一次,車剛剛開出車站,就有兩個牛高馬大的男人走過來,要一個女子打開她的行李檢查。他們從她的行李里翻出幾包粉末狀的東西。然后從后褲袋里掏出一副手銬,銬上女子帶走了。這時人們竊竊私語,說那女子是毒販,被緝毒人員抓住了。
當(dāng)然,也有不喜歡的。譬如難吃又高價的飯菜,火車上的吵雜,尤其是列車員推銷首飾襪子紀(jì)念品之類的,更叫人受不了。雖然他們并沒有強買強賣?粗泶┝熊嚪⻊(wù)員制服的人口若懸河高聲叫賣,感覺就是有點不倫不類。
不管怎么說吧,我還是喜歡火車。我稱它為現(xiàn)代的獨行俠,稱它為鋼鐵的百足蟲,我不知道還有什么樣的稱呼,更足以表達(dá)我對火車的熱愛。
我親愛的火車!
※本文作者:齊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