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碎瑤琴鳳尾寒,子期不在對誰彈?春風滿面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二千多年來,春秋時期晉國大夫俞伯牙和鐘子期的故事,不知感染了多少人。
2000年,鐘、俞兩家的后人在成都聚首,再次上演了“高山流水覓知音”的動人一幕。在這臺名為“2000年后的約會——憶伯牙、子期古琴演奏會”上,時年七十八歲高齡的俞伯牙后人俞伯孫,被國內(nèi)外譽為中國當代最優(yōu)秀的古琴大師,又撫琴彈奏起當年讓鐘子期、俞伯牙結(jié)為知音的《高山流水》和俞伯牙摔碎琴前所唱的《訪子期》。鐘、俞后裔和眾多慕名前來傾聽演奏會的觀眾無不沉浸其中,雙眼不時泛起感動的淚花。
在俞伯牙的家族中,流傳著一種說法,說這個家族是中國古琴宗師俞伯牙的后裔。當然,往事越千年,那些古舊的史實已被厚重的歷史塵埃所掩埋,這種說法的真?zhèn)未_實已經(jīng)無從考證。外界曾經(jīng)有人質(zhì)疑:現(xiàn)在借古人來為自己揚名的多了,俞伯牙、俞伯孫,這不是有嘩眾取寵之嫌嗎?他也曾經(jīng)深深地問自己,自己曾經(jīng)真的存在過如此惡俗的念頭嗎?也許,這念頭真的曾經(jīng)閃現(xiàn)過吧?他不自信地自問自答。但是,更重要的是他覺得,祖先的血液始終在自己體內(nèi)像長江、黃河一樣,澎湃地流淌著,他希望,先祖的精神和文化精髓通過自己而復活。
(一)
在郫縣紅光鎮(zhèn)一條清靜的小街上,梧桐樹綠蔭的背后,掩藏著他的“伯孫琴館”。輕輕叩開紅木雕花的大門,是一個狹長的客廳。紅木太師椅,檀木琴桌,書畫、金絲絨簾子,還有穿著長袍的他,讓人似乎一下子從色彩斑斕的彩色照片中進入到了一張色彩單調(diào)的黑白老照片里,外面那個繁華、浮躁的世界;外面那個喧囂、匆忙的世界在這里慢了腳步,停了下來。
桐面梓底,蛇腹斷紋,這是他的愛物,追隨了他大半世紀的古琴。從十四歲到八十五歲,不管人生像滾滾長江東逝水,陷落到怎樣的困境,只要雙手輕輕撫摸著琴弦,他的內(nèi)心就會獲得寧靜,他的生命就會獲得充實。
今年八十五歲的他,似乎已經(jīng)很老很老,時光之手似乎隨時可以摧毀他的身體,而在他的身體內(nèi)部,始終有一部分在頑強抵抗著。八十五年的春潮秋水;八十五年的浪涌云飛;八十五年的金戈鐵馬;八十五年的血火風雷。人生的高潮也經(jīng)歷了;生命的低谷也經(jīng)歷了;愛也經(jīng)歷了;恨也經(jīng)歷了;無愛無恨的狀態(tài)也經(jīng)歷了。最后,與這個紅塵世界達成了諒解。
(二)
時光回溯到上個世紀二十年代,1921年春夏相交的時節(jié),俞伯孫在成都一個書香門第之家出生了。父親俞梓丹作為當時小有名氣的國畫家和教育家,一直謹記自己是俞伯牙之后,以詩書傳家,心性清高。在父親的教誨下,俞伯孫從小飽讀詩書,且琴棋書畫無所不能,被譽為奇童。
一種琴音,常常穿透墻壁,進入他的耳膜,鄰居家的古琴聲伴隨俞伯孫童年記憶的始終。他不懂得這音樂源于怎樣的樂器,他覺得這聲音絕非“好聽”二字可以簡單概括,他性靈的大門被這神奇的聲音打開了,對每一聲琴音的起伏轉(zhuǎn)折的表達,都聲聲地敲打在他的心上。
琴聲伴隨他從幼兒到少年,十四歲時,他終于得償所愿,跟隨川派古琴大師陳蘊儒先生學琴。他初學琴時,在“愛好”當中還摻雜著借琴而揚名的念頭。這是一個簡單、粗糙的想法。成名的愿望,恐怕每一個人都有過。然而,當他數(shù)年苦練下來,終于在青年時代成為蜀中屈指可數(shù)的古琴演奏佼佼者時,他卻沉寂了,他卻再也沒有借此揚名的想法了。
1949年新中國成立時,他毅然投筆從戎,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成為一名文藝戰(zhàn)士,進駐西藏。
高原累,高原苦。他也曾經(jīng)焦灼于物質(zhì)條件的苦楚。然而,攻琴如參禪,越磨練,越省悟,無所不能。這個世界總是以兩面性來獲得一種平衡,比如荒蕪與豐厚。在越荒蕪的地方,人越發(fā)能思索自己與自然,與世界,與人的關(guān)系,能冷靜地思索自己的來路與去處。所謂“泠由本性,恬淡隨心”,他將這種自己的對生命的領(lǐng)悟,傾注在音樂中,他“通了”,人們?nèi)绱苏f。他的琴聲漸漸達到韻律與心智的完美結(jié)合,他達到了一種心的境界。此時,伴隨著自己對音樂的體悟而來的,是他對自己生命的體悟。
※本文作者:川江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