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敢造次,緊跟了紅襖女子,來到了沱江邊。
艄公立在船頭,頭戴斗笠,手中緊握一根長長的竹篙。等我們嘻嘻哈哈坐上船了,他不聲不響用竹篙輕點石岸,船便已行在江中。水不深而清冽,可見江底油油的水草,以及光滑的鵝卵石。因是順?biāo)兄,船行得很平穩(wěn),回頭看那艄公,瘦小如猴,眼睛深陷,顴骨高凸,眼睛盯著江水漫不禁心。兩岸屋舍層層疊疊,密密匝匝,其間有綠樹掩映,外圍有群山環(huán)繞,煙雨籠罩下,疑是真品古畫疑是仿古之作,要不怎那作品靈氣自然,又濕濕地有墨汁未干之嫌?城是古城,老的磚舊的瓦,古的歷史傳說,偏家家屋外懸著空調(diào),屋內(nèi)擺滿現(xiàn)代化產(chǎn)品?傆泄叛b片里看到電線桿,瞅著某大腕忘摘手表上戲一樣,心底涌出對古的徹底的懷念,對現(xiàn)代東西的排斥厭惡。
黃帶頭念起了《再別康橋》,四下環(huán)顧,還真有那種意味,岸邊也有依依垂柳,河水也是那般柔媚,水底也有油油的水草!皳]一揮衣袖”,我們一起念著,朝岸上的古宅古人揮揮手,當(dāng)年沈從文等也是如此與家人作別,撐船從沱江走向外地,再名揚四海的吧。劉在船蓬下發(fā)現(xiàn)了船槳,驚呼起來,我們幾個男生一人取下一支,在水里輕輕地劃著。要是端午節(jié),劃船的該是一些什么強壯的小伙子,龍舟該如何活活地騰挪躍動?岸上觀看的女子,眼神該是如何的美麗多情,哦,還有那叫人魂丟的翠翠,該站在哪個角落?想著想著,我不由使出了猛力,挑起一片水花來,船上濺濕的人銳叫著把我罵醒。
人在船上坐,水在船底行,船在水中移。這沉默的艄公,這寂靜的流水,這浮躁的旅客,一同流向遠方,流進煙雨迷蒙的意境,流進鳳凰古城深邃的眼睛里,沒有龍船調(diào)的,只有鳥兒無聲飛過,古城校園里悠揚的鐘聲響起。我們也沉默了,先前沒找到工作的煩惱沒有了,換之而來的是一種揪心的寂寞。艄公恰在這個時候,一聲一聲地咳起嗽來,聲音寂寥而落寞。那生龍活虎的艄公水手們,那多情健壯的艄公水手們,離開了熱熱鬧鬧的沱江,走出了他們的歷史舞臺,要找他們也只能在書中了。
船駛到了一個地方,艄公說這里水積有八米深的,這是艄公說的第一句話。
接著,艄公掉轉(zhuǎn)了船頭,逆水撐起船來。船是小船坐滿了人,艄公每每要咬緊牙關(guān),憋紅了臉,身子弓得如一只蝦,方能將船一點一點地前移。我們不忍心見他這樣,也用船槳一齊劃著點著,艄公喊起了號,聲音竟然也是那么洪亮,號子似“杭育杭育”,又似“加油加油”。
船撐到碼頭,艄公與我們都一身汗,當(dāng)我們跳上碼頭,艄公朝我們笑了,牙齒很白,臉上皺紋很深。向他擺手說再見,他背轉(zhuǎn)過身去,斗笠遮住了整顆腦袋。我們回過頭來,卻發(fā)現(xiàn)岸上很多張笑臉,紅襖女子還在,旁邊多了幾男幾女,一個矮小的中年男子說:他是個啞巴。坐老爺車吧,五塊錢一輛。他指著不遠處幾輛鐵皮人力車,繼續(xù)說:這條路是古代的迎官道,那邊還有迎官亭在,要不要做回達官顯貴?我插話說:我們命薄,沒那個命。矮男說:命?命是人力車下一張嘴,一個傾聽的耳朵,你們要走多遠,我們幫你拉多遠。彭說:真不坐呢,你一把年紀(jì)了拉車,我們坐在上面折壽。紅襖女子就笑了,說:沒什么的,沒什么的,你們不坐,他們沒飯吃。
我躲開他們的糾纏,走到碼頭的另一邊,忽然眼前一亮,那岸邊蹲著一妙齡女子,她正在河里漂洗衣裳,搗衣棒放在一邊,漂洗了一件衣服,又拿起棒子搗起另一件來,搗衣聲清脆響亮。她頭發(fā)是烏黑油亮,袖子挽得高高,手臂白嫩如藕,一身素樸的衣服黑色布鞋子,身子嬌小玲瓏,水中側(cè)影楚楚動人。我故意將一塊石頭踢進江里,她回過臉子來,竟然是那么嬌美的人兒,似曾相識啊!不知是在夢里,還是在電影或是書畫中。我看得出神,那女子撩起一捧水來,灑出一道水影,水花飛在空中落在地上,竟如一城梅花凋零,她用搗衣棒擊石頭了,我才回過神來。我以為她惱了,卻看到她正朝我輕笑,明眸皓齒,嬌羞嫵媚。
※本文作者:敖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