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匿在我心中的橋
父親是隱匿在我心中的那座橋。
小時候,對父親總是懷著一種特別的崇敬。
依稀記得,小學(xué)的課本上,每一科目的課本都是父親精心為我包的書皮,他會用不同的字體寫不同的科目。我那時頂喜歡用父親的字換來周圍同學(xué)的幾聲贊嘆,僅僅是這份榮耀便會使我的心靈得到滿足。每逢交作業(yè)時,連一向刻薄老師也會指著父親的簽字由衷地感嘆:你爸爸的字真好看,你要繼承你爸爸的優(yōu)點喲。而那時我的字雜亂無章,一點也不像父親。于是,閑余時間我便習(xí)躡手躡腳的邁進書房,在父親的辦公桌前臨摹爸爸的字樣,望著工整而有力的筆畫,我總是躲在一旁傻傻的笑。在幽暗的燈光下,緊緊地攥著父親的筆記,輕輕拂過筆畫的紋路,每一橫豎撇捺的伸展都滲透出父親穩(wěn)重的性格,鏗鏘的筆調(diào)從字里行間散發(fā)出屬于父親的氣息,那么細(xì)膩,又那么豪放……凝聚了那個年代的風(fēng)花雪月,承載了歲月經(jīng)歷的滄海桑田,仿佛將走過的人生一起注入字的靈魂之中。從此,爸爸的字縈繞在我身邊,它綿延著,卻因我的幼小無知,不懂它傳遞的內(nèi)涵。
依舊是爸爸的字,望著那熟悉的筆跡卻再也沒有曾經(jīng)的那種感覺,莫名的距離感在我心中油然而生。曾經(jīng)的我是怎樣建立起對父親的這份崇敬?一直以來,我躲在父親榮耀的光圈下,享受著父親散發(fā)出來的光芒,那些對父親的字的羨慕與贊嘆時時縈繞在我的耳畔,多少童趣般的行為阻擋了我審視內(nèi)心的想法。
不知何時,我開始寫字,認(rèn)真的寫,努力的寫,伴隨著年少的固執(zhí)與挑戰(zhàn),我鉆研著父親筆畫的運勢,在田字格的束縛中釋放出屬于我的風(fēng)格,一筆一劃的錘煉中沉淀了青春的激情與活力,我醞釀著每一處的抑揚頓挫,每一處的輕描淡寫,筆與筆的交融在平靜如止水般的境界中升華。我緊握著鋼筆,細(xì)致的把握著每一筆的姿態(tài),在字與字之間尋求一種和諧的默契,直到幾瓶墨水漸漸用光,我審視著身后一張張鋼筆字練習(xí),那紙張上跳躍的小精靈,是我苦苦努力的結(jié)晶。在時間的磨礪中,從雜亂的筆調(diào)中提煉出一絲絲書法的神韻。于是,我大膽的謄出一份作業(yè),一同拿著父親的筆記,交給我最信任的語文老師,我想知道我與父親之間的差距。老師的眼神在兩張字上徘徊,頗躊躇了一會兒,意味深長的望向我:“你這個年齡,寫的這個程度已經(jīng)很不錯了……但是,你爸爸的字,不僅僅只是字的外表,它蘊含著一種精神……”
我模糊了,父親的字不只是字?字也有精神,那我的字呢?于是,我把我的字給媽媽看,給老師看,給同學(xué)看,我希望能尋求到對我的字的評價,卻唯獨沒有給父親看。我比較著我與父親的字體,的確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fēng)格,父親的字筆畫很重,不僅僅是力度,其中似乎還包含著一種靈魂,像父親一樣鏗鏘有力,穩(wěn)重如山,而我的字,與之對比起來,著實缺少了什么,這或許就是老師說的,父親的字是一種精神。我按耐不住心中的不解,便懷揣著巨大的信心將一份又一份工整的字跡遞到父親眼前時,而他的評價往往只有一個:嗯……還行……
還行……在父親一次一次的評價中我迷茫了,我奮斗了這么久,他最高的評價居然總是:還行……?僅僅還行,而已?這么久,我默默的努力,才終于得到老師的肯定,而到了他這里連滿足我心靈的一點點贊許,都這么難嗎?
于是,曾經(jīng)對父親的崇敬與較量在我心里已蕩然無存了,取而代之的是彼此之間的冷漠。不是僅僅因為字,這幾年來,在一次次愈來愈強列的爭吵中,我與他劃清了界限,這個與我有直接血緣關(guān)系的男人似乎隱匿在我心中的某個角落,在不知不覺中我忽視了它的存在,更忽略了他的感受,我觸碰到了他黯淡的眼神,夾雜了太多的愁緒與悲傷。或許,我們之間在冥冥之中形成了一堵無形的橋,我們遙望著彼岸,卻因為青春的叛逆成為我們之間不可逾越的距離。
我無法想象媽媽口中那個會暗自贊許我的父親是什么樣的,這么多年,從一次次的記憶越來越深刻,我努力完善自我,可換回來的只有他的淡漠。我本以為,我們之間因為距離,而彼此隔膜了,因為隔膜,而彼此淡忘了。卻不曾想到,那個對我嚴(yán)肅甚至苛刻的父親,竟也會倚在書房門外,靜靜的注視著我練字的模樣;竟也會在我疲憊離開時候,悄悄進門將一杯熱牛奶遞在桌前……我習(xí)慣了母親的關(guān)懷,便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恼J(rèn)為這是母親的所作所為,卻不曾發(fā)現(xiàn),父親將這份愛隱藏的這么深,這一切一切,全是父親愛的見證!是我的膚淺無知,忽視了我身邊那個熟悉的身影,這幾年,我一直離那座橋遠遠地,殊不知,他一直站在橋的彼岸,望著遙不可及的世界,期待著倔強的女兒能有一天,認(rèn)清這份別遺忘已久的愛。
原來,是我的叛逆產(chǎn)生了代溝,一直以來,父親的愛從未離開過,他會在某個角落里靜靜地望著我的成長,默默地為我吶喊助威。其實,父親是隱匿在我心底的一座橋,因為他的無聲,而被我遺忘,化作一道被我忽視的風(fēng)景線。隨著時光逆轉(zhuǎn),愛的種子在我心中生根發(fā)芽,于是,這座橋,成為父愛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