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性
阿妮是草原上的女娃,她常常坐在草坡上看著行人騎著灰褐色的馬匹漸行漸遠(yuǎn),也常常趕羊到一片新的草坡,因為那有人間最美的東西,到了2019年的我生活在衣來張手飯來張口的美好幸福中,卻怎么也得不到那年在草原上最美的印跡。
因為一次偶然,2019年我跟隨著父親的攝影團隊來到內(nèi)蒙古,而這次非同一般的是我住在一位留守兒童的家里,她就是阿妮,還有一位婆婆。剛來的那一天父親就告訴我,他們?nèi)サ牡胤胶芪kU但也很美,讓我留在這等他,我什么話都沒說,就被阿妮拉進蒙古包中,這塊地方并不大,淡黃色的花紋貼在毛毯上掛在四周,一個冒著熱氣的水壺,還有一些很普通的物品都是木制的,很簡單很干凈。
阿妮待我見了阿婆后她拉起我的手,認(rèn)真地對我說:“阿婆一天大部分時間在睡覺,有什么事就找我。”簡單、淳樸、并沒有很熱情,但很舒服。
下午,他問我想不想去草原上玩玩,我一口就答應(yīng)了,我會騎馬,于是她向鄰里借了一匹名叫小可的馬便帶我飛奔向草原。這里的馬很猛也很烈,青草的氣息很濃烈,它們?nèi)缤W(wǎng)子,罩在我的身上,遠(yuǎn)處近處翠色欲流,清甜的野花香氣飄蕩在空氣里,濕潤而又涼爽。阿妮的笑聲很大,她是個不善言辭的人,笑聲不能說像銀鈴般好聽,但就像冬日里,烏云中透出的暖陽,毛茸茸的,很溫暖。
我們騎了很久,到日落黃昏時才回去,草原的夕陽很美,火紅色與黃色抱在一起,像顏料中最鮮明的顏色,云像飛舞的蝶,這一朵,那一朵,她從小袋中拿出一塊酥油餅給我,又拿出短笛。我們就慢慢的回家了,短笛聲很好聽,那種弦律也很特殊,也許是民謠吧。吹走了疲憊的肉體,吹走了在心中很久很久都不能愈合的傷痕,那個暑假,真是小學(xué)剛畢業(yè)。晚餐同樣,很簡單,奶茶,野菜,我也說不出名字的一些菜名,還有一小盤羊肉。菜可口,有些熗人,我們一句話都沒有說。她做飯時嫻熟的動作,她一口一口喂外婆的臉頰,她眼中永遠(yuǎn)散不去的霧,一點點,都看在我的眼里。
夜晚,她帶我去看星星,讓我給她講大城市里的故事,我從學(xué)校講到上課外班,說了很多很多,而當(dāng)有一刻,我鼓起勇氣去問,那你爸爸媽媽呢?她笑了,但是眼神中怎樣也掩蓋不住的悲傷,她爸爸去當(dāng)兵,在一次演習(xí)中不小心被導(dǎo)彈射中,貫穿了整個頭,而她媽媽,一次洗菜時與鄰里外生爭執(zhí),被一個男人將頭按到水中淹死。她眼中的淚花一朵一朵,像綻放的白蓮,她跟我說,在她爸爸媽媽死后,她經(jīng)常一個人去洗菜,因為個頭小,家里人少,所以經(jīng)常被男生欺負(fù),她在湖邊洗從草原上摘回的野菜,旁邊有一個男生在洗肉,而那個男生很不友好地將滿滿一盆有油脂的水潑向自己,然后很猙獰地對她說,聞到了嗎?這就是肉腥味,我聽完后就像有一把利劍刺到心里,很痛很痛,我看著阿妮,又看看天空,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阿妮,你知道嗎?我時常在一個人難受的時候跑去陽臺看星星,有的時候,是不是我們會在看同一顆呢?你會不會感受到遠(yuǎn)方的我對你的同情與慰問,我們在同一片天空下。——2019年
也是在那一天,她跟我說她想做歌手,于是她就站在山坡上,很響亮的唱著,歌詞我聽不懂,但能聽出,歌聲里的淡淡悲傷與一種巨大的力量,很震撼,在多年以后,已經(jīng)想不起來的弦律與歌詞,在心里慢慢隨著時間,化做花紋刻在心上。
我望著窗外的雪,他們?nèi)缤焯玫墓囊,一場雪下了,積了,最后化了,人間依然是人間。
幾年后,我會時常覺得自己很幸福,阿妮在我人生里就如同過客,而許多人都是這樣。每一件事,每一個人,每一段感情教會我最原始的責(zé)任與擔(dān)當(dāng)。
每一個盛夏的天空都格外純凈,像不小心打開的藍墨水,暈染出一片無雜的顏色。
我想,這個地球的轉(zhuǎn)動是因為真情與愛,一顆藍色的星球。一個人一個人,都很渺小。有時候,我們就像池子里的魚,身邊的魚來了去了散了,唯有回憶可以永存。它教會人世間所有在黑暗中的人堅強,因為前人寄托的期望,在未來即使很黑暗的路上也會知道,前面有人等著,所以不會害怕。
這時間最美好的東西,我想我已經(jīng)找到了,那就是天性。滿滿的,空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