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落在時光里的清弦
那天晚上萬籟俱寂,只有星星播灑的清輝落在窗口。
我卸下了一身的疲憊伏在書桌上,躲在臺燈黃黃暖暖的光線下,剛將耳朵泡在音樂里,就忽地遇見了老妖。
淡淡的,不似那般突兀,老妖清澈的吟唱聲就緩緩響起,蔓延到耳朵的每一個角落,然后悄悄地融化,絲絲縷縷地滲開,浸潤著我日漸麻木的心靈。
忘記了第一次聽古風(fēng)歌是什么時候了,因為那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古風(fēng)就像是為我打開了一扇天窗,可以讓我偶爾透過這世間的世俗和污濁去呼吸新鮮的空氣。我聽著那唐風(fēng)宋韻,撫著那硯墨丹青,撐著紙傘踏在青石板結(jié)霜的小路上,轉(zhuǎn)身回首,已恍如隔世,時間,又在不經(jīng)意間流走了千年。我看見那些歌謠穿過陽光下瑣碎的塵埃,踏過泛黃的古書紙卷,在夜晚和黎明抵達我的身邊,就像老妖,總會用他的歌聲,在不期而遇的時光里,陪我度過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我在梅雨江南、青窗階寒時聽老妖的歌,像是飄散的雨絲灑落在琉璃瓦上,匯成雨簾,埋葬了時間深處的巨大喧囂。
我在衰草連橫、落木蕭蕭時聽老妖的歌,像是掩映在青青草色深處的桐木琴音,倒映風(fēng)中,撩拂了異鄉(xiāng)游子的滿腹心事。
我在駿馬北上、烽煙四起時聽老妖的歌,像是蕩起滾滾煙塵迷離了身后一紙金墨,葡萄美酒潑成一幅淋漓的水墨。
我在陰郁的午后聽老妖的歌,在陽光低落的早晨聽老妖的歌,在飄起白雪的黃昏聽老妖的歌,聽他一邊走一邊唱,且歌且行且笑然,恣意江湖,浪蕩人生。
老妖寫過歷史,憶過往昔,織過夢,造過童話。他唱那提馬立定遙望北天的吳中少年,唱那重歸故里滿心哀傷的落魄琴師,唱那晚晴落秋燈花又瘦的一紙長安,就像是在唱他自己,唱我們,唱你們,唱這奔走在嘈雜世間的蕓蕓眾生。
老妖寫過江南水鄉(xiāng)的柔美婉轉(zhuǎn)、繁華古都的長河落日、宮廷殿宇的興衰變遷,我在這歌聲里走過秋月春風(fēng),睡著了,凍醒了,也撐把紙傘賞山河,藏進月光里,忘卻這傾世繁華。
“長安雨,一夜落秋意;路千里,朔風(fēng)吹客衣;江船夜雨聽笛,倚晚晴,平沙漠漠兮愁無際。長安堤,垂楊送別離;千山月,一片傷心碧;長門又誤佳期,聲清凄,朱顏染塵兮夢中語……”
這是老妖唱過的長安,深藏著異鄉(xiāng)游子的滿心惆悵,落榜學(xué)子的苦澀淚水,多少杯盞破碎的聲音,又成就了多少高頭大馬一覽長安花的故事,非富貴不歸故里,卻成了心中最遙遠的夢。
坐在我后面的同學(xué)很喜歡唱歌,我問他:“你知道‘音頻怪物’嗎?”他輕笑,眼底滿是不屑:“是什么三流歌手,我可不知道!蔽冶戕D(zhuǎn)身,低頭,再不說話。在這個古風(fēng)被遺忘的年代,我還有什么奢望呢?
老妖身上似乎天生就有一種吟游詩人的氣質(zhì),他帶著他清澈的聲音在江湖間漂泊,執(zhí)劍在手,策馬西去。他,還有他們,這一代唱著古風(fēng)的人們在商業(yè)大潮的沖擊下依然堅持著自己的理想,他們做自己想做的音樂,唱自己想唱的歌,逆著風(fēng)站立,不被雜質(zhì)所浸染。
他們是我生命中最閃亮的星,是從我的旅途驛站旁打馬而過的俠義劍客。我望著他們的身影飄然而過,聽著他們的歌聲遺落在時間盡頭,直到淚滿衣襟,直到青衫濕遍。
我想做一只幸福的小妖,聽著老妖的歌在時光里安靜地成長,渴望有一日,能攜三尺長劍,一尺溫瀾,霞光披身,仗劍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