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當如是
古來高潔之士可殺不可褥,鄙陋之輩保己而棄名節(jié)。面對著人生所遭受的巨大恥辱,司馬遷卻選擇了“隱忍而茍活,幽于糞土之中!贝伺e卻并非保己而棄義,死亡面前,司馬遷選擇了繼承祖業(yè)而忍辱含詬。我無法想象司馬遷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作出這個抉擇的,也許他曾酩酊大醉于街頭,抑或獨自徘徊于月下,如此決定,實乃非常之人所能痛下。
春去秋來,太史公銘記父訓,背負屈辱。寒月之下,我依稀看見太史公惆悵的身影,日漸佝僂的脊背之上是沉重的責任。為了繼承父業(yè),完成《史記》,太史公義無返顧地選擇了隱忍茍活,他發(fā)誓要立身揚名,振興祖業(yè)。雖然他失去了人格與尊嚴,但他換得了重生。作為男人的司馬遷死掉了,作為士大夫的司馬遷卻從此屹立于歷史長河之上。因為重生,他重新贏得了尊重,成就了人格,后世之人才有幸看到了一個個鮮活生動的歷史人物活躍于書卷之上!叭斯逃幸凰溃蛑赜谔┥,或輕于鴻毛!彼抉R遷無疑是屹立于東方的一棵不倒松,永遠頑強地面對狂風暴雨。
在怯懦與承擔之間司馬遷勇敢地選擇了后者,責任給予他的力量使他不卑不亢。仕途可以不完整,但人生必須完整;肉體可以不完整,但靈魂必須完整。他堅守著這份信念,一步一步實現(xiàn)更偉大的生命。
也許司馬遷再也不能成為真正的男人,但他忍辱負重之舉足以令他成為真正的英雄,而有些“刑余之人”并非男人也難為英雄,如秦之,漢之十常侍,以迄明之魏忠賢,更有慈禧寵監(jiān)安德海、李蓮英以反崔玉貴,屢屢破壞祖制,不僅穢亂宮廷,抑且破壞國家體制,以致史書里對他們都書以負面之辭,千百年來都為掌控輿論的文士們所鄙視而遺臭萬年。
直到中國幾千年來的專制政體即將宣告結束之際才出現(xiàn)一位轟動一時,而且傳入史冊,被譽為“烈宦”的小太監(jiān)寇連材,他出身農(nóng)家,為了生計而投身做了太監(jiān)。只讀過幾天書的他生而穎悟,奮力向上,僅僅進宮兩三年便為了憂時憂國,寫出洋洋灑灑數(shù)千言的“諫章”,縱談國家大事,雖然錯字連篇,卻言之成理。最令人詫異佩服的是他竟敢向歷代帝王所遵從的“傳嗣制度”發(fā)出挑戰(zhàn),提出“傳賢不傳子”的極其先進的民主理念,這是當時連康有為梁啟超都不敢正面提出的思想。
列強入侵,國難當頭,寇連材冒死上諫無非是想為這片養(yǎng)育他的土地盡一份綿力,為國人負一份責任。諫章之中字字緊扣國計民生要務,又提出相應對策,實在令后世佩服敬仰。梁啟超先生曾作《烈宦寇連材傳》敘其壯舉,文末有云“我雖不識一字,亦須還我堂堂地做個人。及其愛國明大義,乃獨讓一不識字之黃門,嗚呼!可無愧死乎!”
此愛國之士實乃當之無愧的英雄豪杰,他同司馬遷一樣,有寬厚結實的肩膀扛起責任,有偉大高尚的人格踐行責任。一者為振興祖業(yè)而隱忍于世,一者為救人濟世而冒死上諫,豈能不流芳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