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皎潔的月光如素白輕薄的蠶衣一般，輕柔地裹挾著這一片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老房子。
靜謐的夜晚，我抱著書從路的這一頭，慢慢踱到另一頭。
也許是路太長，抑或是步伐太慢，在這一路上，時間似乎是停留的，讓我總能在路過這一片老房子時，把自己拖進無邊的回憶。
路邊的老房子，沉默地訴說著所經(jīng)過的歲月。
一扇扇泛黃的玻璃里透出柔和的光，窗外朱紅圍墻上插著的風(fēng)車安靜地待著，圍墻上爬山虎密密麻麻地爬滿了整面墻，月光被濾成綠色才允許進入屋內(nèi)。
人的記憶就像一塊容易被消磁的磁盤，突兀地提及，總會有點唐突的莫名其妙的感覺。
記憶中的故鄉(xiāng)與眼前的老房子重疊在了一起，多年前那座小城的點滴記憶涌上心頭。
我忽然想找一些詞來形容那座生活了許久的小城，但搜腸刮肚，卻是徒勞，只能從這一片走過相同歲月的老房子中，來懷念過去。
二樓貼著窗花的屋子里，是否充斥著一床的睡前故事，講故事的聲音低沉輕柔，講故事的人滿臉幸福，聽故事的人沉沉睡去？
五樓閃爍著燈光的屋子里，是否正播放著精彩的電視，夜深卻不愿睡去，是在等待晚歸的孩子還是早已在沙發(fā)上不知不覺進入夢鄉(xiāng)？
四樓仍舊飄著炊煙的屋子里，是否有著重逢相聚，夜深促膝長談把酒言歡的歡愉呢？
一切一切，都與記憶重疊。
月光下的是我的記憶呢，還是依舊沉默的老房子，抑或依舊沉默的歲月？而再次回到故鄉(xiāng)，回到那座小城，什么都不剩了。
拆掉的，曾在那里唱唱跳跳一整個童年的老房子，如今修得那么宏偉，可是再怎樣華麗，都不如記憶里泛黃的老房子溫馨。
兒時的玩伴早已失散四方，在哪所大學(xué)、哪個城市過著自己的生活，而如今的鄰居誰也不認識誰。再見面時都已長大。我知道即使再過幾十年，見面也許還是會認得出彼此，只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簡單的寒暄。不會再像從前嘰嘰喳喳吵鬧一整個夏天，
一整個年少。
而現(xiàn)在，究竟是過了多久了呢？
曾經(jīng)深深愛過的這個地方，揮霍了太多時間來懷念的地方，突然發(fā)現(xiàn)，已如洪荒般的歲月，隨著拆掉的房子，長大失散的玩伴，故去了。
到不了的都叫作遠方，回不去的名字叫故鄉(xiāng)。
我從未想過以前那些再平凡普通的日子，如今想起來會是如此懷念。
在院子里追逐的人，在草地上躺著數(shù)過的星星，就像是晃過去的這些歲月，如何才能夠數(shù)得清？
“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xiāng)翻似爛柯人。”
還真是有些味道呢。
微涼的風(fēng)輕輕拂過，我回過神，才意識到已到了路的盡頭。
身后的老房子依舊安詳?shù)萌缤蠇D人，只是記憶中的幻影已經(jīng)消失。
我不屬于那片安詳，那片安詳也不曾籠罩我。只是在路過時，擁抱了我的記憶。
我站在原地，有那么一會兒說不出話來，心中有什么在暗暗翻涌。
這一片老房子里的人不知道他們有多么幸福，無論他們何時回到這里，他們走過歲月跨過時間的回憶都在，他們的生命沒有斷層，每一塊磚，每一棵樹，每一個人，都是他們的見證。
而我們這些遠離故鄉(xiāng)、從前居住的老房子早已拆得不見蹤影的孩子，連回憶都已遺失了。
我轉(zhuǎn)身，逆著吹來的晚風(fēng)，離開了這片安詳?shù)睦戏孔�，連帶著我只能用這些文字，零星描述的回憶。
這些經(jīng)歷的過往，這些封存的回憶，有的會沉淀下來，有的也許會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