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帝王之政與帝王之心
臣對:臣聞帝王之臨馭宇內(nèi)也,必有經(jīng)理之實政,而后可以約束人群,錯綜萬機,有以致雍熙之治;必有倡率之實心,而后可以淬勵百工,振刷庶務,有以臻郅隆之理。
何謂實政?立紀綱,飭法度,懸諸象魏之表,著乎令甲之中,首于巖廊朝寧,散于諸司百府,暨及于郡國海隅,經(jīng)之緯之,鴻巨纖悉,莫不備具,充周嚴密,毫無滲漏者是也。何謂實心?振怠惰,勵精明,發(fā)乎淵微之內(nèi),起于宥密之間,始于宮闈穆清,風于輦轂邦畿,灌注于邊疆遐陬,淪之洽之,精神意慮,無不暢達,肌膚形骸,毫無壅閼者是也。
實政陳,則臣下有所稟受,黎氓有所法程,耳目以一,視聽不亂,無散漫飄離之憂,而治具彰;實心立,則職司有所默契,蒼赤有所潛孚,意氣以承,軌度不逾,無叢脞惰窳之患,而治本固。有此治具,則不徒馭天下以勢,而且示天下以守,相維相制,而雍熙以漸而臻。有此治本,則不徒操天下以文,而且喻天下以神,相率相勖,而郅隆不勞而至。自古帝王,所為不下堂階而化行于風馳,不出廟廊而令應于桴答,用此道耳。厥后,崇清凈者深居而九官效職,固以實心行實政也。后世語精明者,首推漢宣,彼其吏稱民安,可為效矣!而專意于檢察,則檢察之所不及者,必遺漏焉,故偽增受賞所從來也;語玄默者,首推漢文,彼其簡節(jié)疏目,可謂闊矣!而注精于修持,則修持之所默化者,必洋溢焉,故四海平安所由然也。
蓋治具雖設而實心不流,則我欲責之臣,臣已窺我之怠而仿效之;我欲求之民,民已窺我之疏而私議之。即紀綱法度燦然明備,而上以文,下以名,上下相蒙,得聰察之利,亦得聰察之害。實心常流而治具少疏,則意動而速于令,臣且孚我之志而靖共焉;神馳而懾于威,民且囿吾之天而順從焉。凡注厝、規(guī)畫懸焉不設,而上以神,下以實,上下交儆,無綜核之名,而有廉察之利。彼漢宣不如漢文者,正謂此耳。
洪惟我太祖高皇帝,睿智原于天授,剛毅本于性生。草昧之初,即創(chuàng)制設謀,定萬世之至計;底定之后,益立綱陳紀,貽百代之宏章?急P之高蹈,潁川之治理,必旌獎之,以風有位;浚民之鷹鶴,虐眾之梟虎,必摧折之,以惕庶僚。用能復帝王所自立之,稱聯(lián)之理政務尚綜核者,欺蒙虛冒,總事空文。人日以偽,治日以敝,亦何以繼帝王之上理,后隆古之休風,而稱統(tǒng)理民物、仰承天地之責哉?
恭惟皇帝陛下,毓聰明睿智之資,備文武圣神之德,握於穆之玄符,承國家之鴻業(yè),八柄以馭臣民而百僚整肅,三重以定謨猷而九圍式命,蓋已操太阿于掌上,鼓大冶于域中,固可以六五帝、四三王、陋漢以下矣!乃猶進臣等于廷,圖循名責實之術,欲以紹唐虞雍熙之化,甚盛心也!臣草茅賤士,何敢妄言?然亦目擊世變矣。顧身托江湖,有聞焉而不可言,言焉而不得盡者。今幸處咫尺之地,得以對揚而無忌,敢不披瀝以獻!
臣聞:人君一天也,天有覆育之恩,而不能自理天下,故所寄其責者,付之人君。君有統(tǒng)理之權,而實有所承受。故所經(jīng)其事者,法之吳天。用是所居之位,則日天位;所司之職,則日天職;所治之民,則日天民;所都之邑,則日天邑。故興理致治,要必求端于天。今夫天,幽深玄遠,穆然不可測也;渺茫輕清,聵然莫可窺也。而四時五行,各效其官;山岳河海,共宣其職。人人沾浩蕩普濟之澤,在在蒙含弘廣大之休。無欠缺以虧其化;無阻滯以塞其功者,蓋不貳之真默,醞釀于大虛,不已之精潛,流衍于無極,故實有是化工耳。然則人君法天之治,寧可專于無為,托以深密靜攝哉!是必有六府三事之職司為實政者;人君憲天之心,寧可專于外務,強以法令把持哉?是必有不貳不已之真精為實心者。
粵稽唐虞之世,君也垂裳而治,貽協(xié)和風動之休;民也畫象而理,成《擊壤》從欲之俗。君臣相浹,兩無猜嫌,明良相信,兩無顧忌,萬古稱無為之治尚矣!而詢事考言,敷奏明試,三載九載,屢省乃成,法制又詳備無遺焉。蓋其浚哲溫恭,日以精神流注于堂皇;欽明兢業(yè),日以志慮攝持于方寸。故不必綜核,而庶府修明,無事約束。底成古今所未有之功,乾坤開而再辟,日月滌而重朗。蓋以實心行實政,因此實政致弘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