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的歌

　　畢業(yè)的歌

　　“阿亂，你相信嗎。”電話里我恍恍惚惚，如夢初醒道。

　　“相信什么?”

　　“盼了熬了混了這么六年，居然畢業(yè)了。”

　　“你發(fā)什么神經啊，沒睡醒呢?”不用看我也知道阿亂那死丫頭一定在電話那端翻了個大白眼。

　　“我說真的。那么狂亂的復習、喪心病狂地打鬧、無休止的牢騷，包括麻麻木木的畢業(yè)考，明明就是前幾天的事。”

　　“卻一下子離我們那么遙遠嗎。”阿亂接口道，語音漸弱，不太像她了。我握著安靜的話筒想，原來她其實都明白啊。

　　誰又能輕易放下那六年跌跌撞撞的時光?可是任是誰之于時光都只能無奈。

　　六年過去后，其實也沒有一開始所想的那么壯烈。很平靜的。

　　在繁忙沉悶的復習、補課結束后，從驚心動魄的畢業(yè)考中探出頭來，倒也沒有預料中如釋重負的輕快。反倒是有一種意猶未盡的失落感，仿佛故事還沒有講完就倉促結束了。

　　是啊。六年從陌生到熟悉的大家，即將被命運的河流沖散了。小學六年級，大概是人生中第一次真正和自己親愛的人告別的經歷吧。在年華的轉動中奔向各自的未來。盡管前進的腳步中帶著無限惆悵與不舍，但時光終究不可倒流。

　　曾經在網上看到過一句話：我害怕一畢業(yè)，就沒有了那群陪我傻笑的瘋子。我看見它的時候真的是心頭一震，隨即良久沉默。對于觸到心底的事物不需要更多解釋了。

　　我發(fā)現其實大家在六年中都長大了啊。原先那些帶著稚氣的面孔，綴著花朵蝴蝶結的可愛童裝，很簡單很純真的快樂，全都被流年帶走了。但是彼此之間的笑容，都還是一樣親切溫暖。這會是唯一不變的嗎?

　　畢業(yè)的假期忽然一下就變得空虛了起來。從那么繁復而匆忙的生活里猛地抽身而出，兀的有些不適應的感覺，仿佛潮汛過后擱淺在沙灘上的小魚。一個人發(fā)呆的時候還常常會想起上學時的事情，早晨依然六點半準時睜開眼睛，好像接下來就要慌慌張張背起書包往學�？癖家粯印Ｒ磺卸紱]有變，只是我們再回不去小學了。

　　考完試那天，我們約好一起去參加畢業(yè)聚會。還是那么幾個笑起來沒個完的瘋子，還是那么幾個經常賭氣吵架卻總也分不開的傻瓜。毒舌而無良的我，一直被喚作“媽媽”、聰明溫柔的露易絲，高傲銳利卻也很講義氣的阿亂，傻里傻氣總被大家欺負的寶如如，當然，也有疏遠了但依舊沒有隔閡的文靜優(yōu)秀的小薔和沒心沒肺胖乎乎的蝦米。

　　我們一路上都熱烈地討論著畢業(yè)以后的初中生活。阿亂要去上一所官家子弟很多的貴族學校。她很豪邁地一揮手說我才不管誰家官大呢，有錢才是硬道理!我白了她一眼說你還不至于有錢得能壓死他們吧。露易絲很苦惱地攤手說她才不想上那個a初，完全就是她父母不和她商量就一手操辦的嘛。a初是本區(qū)重點，我們學校很多學生都想往那里擠。我們幾個一致表示鄙視，我們想上都還上不成呢，你居然還要抱怨!而且，那里會有很多小學里熟悉的同學，豈不是很好。露易絲很無辜地叫說那里的學生成績肯定都比她好，鴨梨會山大的，一旦有原來熟悉的同學，家長肯定就會拿自己與之比較，還有那里有很多她討厭的人云云。小薔則是打算上高手云集實力強勁的h校，文靜溫和的她沒有更多的話，只是滿懷期待希望自己的實力更上一步。蝦米和寶如如兩個人都屬于迷迷糊糊百事不理的隊伍，都等著家長主持，看樣子是打算high到初中了。至于我，則和所有人都離得很遠，沒有上同學眾多的a初，也沒有家長能靠關系或金錢送上高級學校，只是一個人拼命地補習啊考試啊，最后驚險地考上親戚家附近的一所初中，獨自去了離大家很遠的那個學校。

　　嘰嘰喳喳地說著，心里卻總不太舒暢。許有初中也在一起的好友，但還是有人會離開，走和大家不同的路。朋友，少了一個都會覺得難受。面對初中多多少少總有些莫名的恐慌，還在轉折點前猶豫不決，就急急忙忙被推進了初中校門。有這樣那樣的不圓滿也無可奈何，時光不會坐等你把一切安排妥當。

　　“算了，反正現在還是站在一起的，還有一個輕松的暑假呢，想那么多干什么!今天我們就玩得盡性! ”永遠是那么樂天而無謂的寶如如用她的輕松愉快感染了我們，我和阿亂頓時本性顯露，情不自禁爆了句粗口：“之前學得那么苦逼，成天人模狗樣的，憋死老娘了!”眾人咯咯地笑了起來，就像之前無數次心領神會那樣。

　　在游樂場里，我們瘋了一樣的玩得上躥下跳，盡情地叫著，笑著，鬧著，仿佛一輩子都沒有這么暢快地玩過一般。之前所有的煩悶委屈焦慮全被玩得一干二凈，甩出十萬八千里了。

　　從來連稍微驚險一點的游樂項目都不敢坐的露易絲這次橫下心來站在過山車面前，排長隊買票的時候她帶著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說：“上初中前總不能連一次驚險項目的經歷都沒有啊，那太丟人了。你們媽媽我豁出去了，就算為小學畢業(yè)留個紀念吧。”

　　“那你一定會為這次畢業(yè)打下永生難忘的深刻烙印。”我呲著牙壞笑著，和阿亂居心叵測地等著看露易絲的好戲。她的性格我們還不知道?坐過山車那簡直是終極挑戰(zhàn)。

　　果不其然，一坐上那長龍凌空般的座椅，還沒卡上安全帶呢，露易絲就撇嘴皺眉可憐巴巴起來了：“天吶我后悔了……早知道不坐上來就好了。我都不敢往下看，現在手心都是汗。”聽著她極度恐慌的語氣，我們咬著嘴唇都不知道是該笑還是安慰才好。“哎呀媽媽，沒事沒事，”寶如如眨著她撲閃撲閃的大眼睛頗豪邁道，“有你這群女兒在，還怕什么?牙一咬眼一閉就過去了。”

　　蝦米揚著她被我們昵稱為“肉油”的軟呼呼的胖臉拋了個卡哇伊(當然肉層層了)媚眼：“害怕的話揪著肉油來點精神支撐吧。”我們倒是常以揪她的胖臉為樂，可顯然露易絲并不熱衷這些。

　　“千萬不能閉眼啊，”一直在后面一言不發(fā)的小薔此刻很嚴肅地發(fā)表了看法，“坐過山車閉眼的話會更嚇人的。要睜著眼看天。”

　　“哦不!”你一言我一語半天也沒帶來多少效果，眼看著過山車緩緩啟動了，露易絲的嘴唇發(fā)白，低叫著。

　　我和阿亂對望一眼，很有默契地把手分別搭在露易絲的兩只手背上。有那么一瞬間，露易絲眼睛里的恐懼似乎減輕了一些，她平靜下來，有點勉強地咧嘴露出一個笑容：“算了，想想大家都還陪著我，所有人都一起坐，我心里也安慰一些了……”

　　她話沒說完，一直蓄勢待發(fā)的過山車就“哐”地一下順著急速俯沖的下滑道來了個飛流直下三千尺了。后果可想而知，露易絲的慘叫聲響徹云霄，兩眼翻白看上去病入膏肓了。不過剛剛叫了一聲，她就咬住了牙沒有再喊出聲來，我想起了我們上車前互相開的玩笑：“當時候誰叫誰不是人啊。”突然就好想放聲大笑了。我有一群這么可愛的朋友們啊。

　　中午小富婆阿亂請客(號稱第二富的我也被拽著訛了一筆)去西餐廳吃飯，露易絲和小薔發(fā)揚淑女風范，點了盤意面捧著杯檸檬水就清清淡淡斯斯文文地吃開了，蝦米和寶如如這兩個活寶點了各種匪夷所思的菜，什么法式焗蝸牛、蘆筍燴飯……諸如此類一大堆，還以為是她們吃過呢，誰知點完了以后這倆死鬼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沒有啦，看著挺新奇的，畢業(yè)嘛，多嘗試一下總沒問題。留個紀念……”話還沒說完，就在我和阿亂痛心疾首的毆打中大叫aa制付錢總行了吧。于是立刻又遭到了原本吃白飯的小薔和露易絲的白眼與鄙棄。

　　至于我和阿亂兩個其實就是個偽裝起來的饞鬼(阿亂這家伙偽裝都還常常露餡，看見好吃的兩只眼睛就像通了電一樣)，也雜七雜八大吃特吃，什么比薩牛排焗飯燴粉拼盤全一個勁往嘴里塞，high到零理智，結果最后面對天價賬單恨不得一頭撞死。

　　六年的時光在溫潤悠長的歌聲中一一浮現在腦海中，那些吵過的架，發(fā)過的牢騷，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聽過的歌，聊過的八卦，種種與朋友、小學生活有關的事情，心中泛起無限漣漪。

　　一天過去得飛快，很快到了要各自回家的時候。

　　站在馬路拐角口，我們互相緊緊擁抱，擁抱我們的友誼與羈絆。我的眼角濕潤了，但控制著沒讓眼淚流下來。我知道其他人的眼圈也紅了。“沒關系的，”我大聲說道，“就算以后不在一所學校，我們依然還是好朋友，是死黨，都還在同一片天空下各自努力，歡笑，互相鼓勵，安慰。放假以后也還能再見面。畢業(yè)并不是一個結束，它是一個嶄新的開始，是讓我們走過稚嫩的路口。對嗎?”

　　“那當然!”阿亂撅嘴，對我的煽情文藝感到不滿，“什么時候了你還像你寫作文一樣的啰嗦……可惡，我要說的臺詞都被你搶了。”

　　“哈哈哈……”大家再次舒心地笑了起來，笑的眼角溢出了淚，即刻后隨風消逝。

　　是啊，我們都還在一個城市，一片天空下共同成長著，奮斗著。誰也不會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