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三十九 列傳第二十七
《王制》論鄉(xiāng)秀士升于司徒曰“選士”,司徒論其秀士而升于太學(xué)曰“俊士”,大樂正又論造士之秀升之司馬曰“進士”,司馬辨論官材,論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其考之之詳若此,故成周得人為盛。今使天下諸生考于禮部,升于太學(xué),歷練眾職,任之以事,可以洗歷代舉選之陋,上法成周。然而升于太學(xué)者,或未數(shù)月,遽選入官,間或委以民社。臣恐其人未諳時務(wù),未熟朝廷禮法,不能宣導(dǎo)德化,上乖國政,而下困黎民也。開國以來,選舉秀才不為不多,所任名位不為不重,自今數(shù)之,在者有幾?臣恐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昔年所舉之人,豈不深可痛惜乎!凡此皆臣所為求治太速之過也。
昔者宋有天下蓋三百余年。其始,以禮義教其民,當(dāng)其盛時,閭閻里巷皆有忠厚之風(fēng),至于恥言人之過失。洎乎末年,忠臣義士視死如歸,婦人女子羞被污辱,此皆教化之效也。元之有國,其本不立,犯禮義之分,壞廉恥之防。不數(shù)十年,棄城降敵者不可勝數(shù),雖老儒碩臣甘心屈辱。此禮義廉恥不振之弊。遺風(fēng)流俗至今未革,深可怪也。臣謂:莫若敦仁義,尚廉恥。守令則責(zé)其以農(nóng)桑、學(xué)校為急,風(fēng)憲則責(zé)其先教化、審法律,以平獄緩刑為急。如此,則德澤下流,求治之道庶幾得矣?ひ刂T生升于太學(xué)者,須令在學(xué)肄業(yè),或三年,或五年,精通一經(jīng),兼習(xí)一藝,然后入選;蛩扌l(wèi),或辦事,以觀公卿大夫之能,而后任之以政,則其學(xué)識兼懋,庶無敗事。且使知祿位皆天之祿位,而可以塞凱覦之心也。治道既得,陛下端拱穆清,待以歲月,則陰陽調(diào)而風(fēng)雨時,諸福吉祥莫不畢至。尚何天變之不消哉?
書上,帝大怒曰:“小子間吾骨肉,速逮來,吾手射之!”既至,丞相乘帝喜以奏,下刑部獄。死獄中。
先是,伯巨將上書,語其友曰:“今天下惟三事可患耳,其二事易見而患遲,其一事難見而患速。縱無明詔,吾猶將言之,況求言乎。”其意蓋謂分封也。然是時諸王止建藩號,未曾裂土,不盡如伯巨所言。迨洪武末年,燕王屢奉命出塞,勢始強。后因削奪稱兵,遂有天下,人乃以伯巨為先見云。
鄭士利,字好義,寧海人。兄士元,剛直有才學(xué),由進士歷官湖廣按察使僉事。荊、襄卒乘亂掠婦女,吏不敢問,士元立言于將領(lǐng),還所掠。安陸有冤獄,御史臺已讞上,士元奏其冤,得白。會考校錢谷冊書,空印事覺。凡主印者論死,佐貳以下榜一百,戍遠方。士元亦坐是系獄。時帝方盛怒,以為欺罔,丞相御史莫敢諫。士利嘆曰:“上不知,以空印為大罪。誠得人言之,上圣明,寧有不悟?”會星變求言。士利曰:“可矣。”既而讀詔:“有假公言私者,罪。”士利曰:“吾所欲言,為天子殺無罪者耳。吾兄非主印者,固當(dāng)出。需吾兄杖出乃言,即死不恨!
士元出,士利乃為書數(shù)千言,言數(shù)事,而于空印事尤詳。曰:“陛下欲深罪空印者,恐奸吏得挾空印紙,為文移以虐民耳。夫文移必完印乃可。今考較書策,乃合兩縫印,非一印一紙比?v得之,亦不能行,況不可得乎?錢谷之?dāng)?shù),府必合省,省必合部,數(shù)難懸決,至部乃定。省府去部遠者六七千里,近亦三四千里,冊成而后用印,往返非期年不可。以故先印而后書。此權(quán)宜之務(wù),所從來久,何足深罪?且國家立法,必先明示天下而后罪犯法者,以其故犯也。自立國至今,未嘗有空印之律。有司相承,不知其罪。今一旦誅之,何以使受誅者無詞?朝廷求賢士,置庶位,得之甚難。位至郡守,皆數(shù)十年所成就。通達廉明之士,非如草菅然,可刈而復(fù)生也。陛下奈何以不足罪之罪,而壞足用之材乎?臣竊為陛下惜之。”書成,閉門逆旅泣數(shù)日。兄子問曰:“叔何所苦?”士利曰:“吾有書欲上,觸天子怒,必受禍。然殺我,生數(shù)百人,我何所恨!”遂入奏。帝覽書,大怒,下丞相御史雜問,究使者。士利笑曰;“顧吾書足用否耳。吾業(yè)為國家言事,自分必死,誰為我謀?”獄具,與士元皆輸作江浦,而空印者竟多不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