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二十八 列傳第一百八十七
焞至九江,上奏曰:"臣僚上言,程頤之學惑亂天下。焞實師頤垂二十年,學之既專,自信甚篤。使焞濫列經(jīng)筵,其所敷繹,不過聞于師者。舍其所學,是欺君父,加以疾病衰耗,不能支持。"遂留不進。胡安國奉祠居衡陽,上書言:"欲使學者蹈中庸,師孔、孟,而禁不從程頤之學,是入室而不由戶。"
朱震引疾告去,時趙鼎去位,張浚獨相,于是召安國,俾以內(nèi)祠兼侍讀,而上章薦焞,言其拒劉豫之節(jié),且謂其所學所養(yǎng)有大過人者,乞令江州守臣疾速津送至國門。復以疾辭,上曰:"焞可謂恬退矣。"詔以秘書郎兼說書,趣起之,焞始入見就職。八年,除秘書少監(jiān),未幾,力辭求去。上語參知政事劉大中曰:"焞未論所學淵源,足為后進矜式,班列得老成人,亦是朝廷氣象。"乃以焞直徽猷閣,主管萬壽觀,留侍經(jīng)筵。資善堂翊善朱震疾亟,薦焞自代。輔臣入奏,上慘然曰:"楊時物故,胡安國與震又亡,朕痛惜之。"趙鼎曰:"尹焞學問淵源,可以繼震。"上指奏牘曰:"震亦薦焞代資善之職,但焞微聵,恐教兒費力爾。"除太常少卿,仍兼說書。未幾,稱疾在告,除權禮部侍郎兼侍講。
時金人遣張通古、蕭哲來議和,焞上疏曰:
臣伏見本朝有遼、金之禍,亙古未聞,中國無人,致其猾亂。昨者城下之戰(zhàn),詭詐百出,二帝北狩,皇族播遷,宗社之危,已絕而續(xù)。陛下即位以來十有二年,雖中原未復,仇敵未殄,然而賴祖宗德澤之厚,陛下勤撫之至,億兆之心無有離異。前年徽宗皇帝、寧德皇后崩問遽來,莫究不豫之狀,天下之人痛心疾首,而陛下方且屈意降志,以迎奉梓宮、請問諱日為事。今又為此議,則人心日去,祖宗積累之業(yè),陛下十二年勤撫之功,當決于此矣。不識陛下亦嘗深謀而熟慮乎,抑在廷之臣不以告也?
《禮》曰:"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今陛下信仇敵之譎詐,而覬其肯和以紓目前之急,豈不失不共戴天、不反兵之義乎?又況使人之來,以詔諭為名,以割地為要,今以不戴天之仇與之和,臣切為陛下痛惜之;蛞越饑鴥(nèi)亂,懼我襲己,故為甘言以緩王師。倘或果然,尤當鼓士卒之心,雪社稷之恥,尚何和之為務?
又移書秦檜言:
今北使在廷,天下憂憤,若和議一成,彼日益強,我日益怠,侵尋朘削,天下有被發(fā)左衽之憂。比者,竊聞主上以父兄未返,降志辱身于九重之中有年矣,然亦自是未聞金人悔過,還二帝于沙漠。繼之梓宮崩問不詳,天下之人痛恨切骨,金人狼虎貪噬之性,不言可見。天下方將以此望于相公,覬有以革其已然,豈意為之已。甚乎。
今之上策,莫如自治。自治之要,內(nèi)則進君子而遠小人,外則賞當功而罰當罪,使主上孝弟通于神明,道德成于安強,勿以小智孑義而圖大功,不勝幸甚。
疏及書皆不報,于是焞固辭新命。
九年,以徽猷閣待制提舉萬壽觀兼侍講,又辭,且奏言:
臣職在勸講,蔑有發(fā)明,期月之間,病告相繼,坐竊厚祿,無補圣聰。先圣有言:"陳力就列,不能者止。"此當去者一也。臣起自草茅,誤膺召用,守道之語,形于訓詞,而臣貪戀寵榮,遂移素守,使朝廷非常不次之舉,獲懷利茍得之人。此當去者二也。比嘗不量分守,言及國事,識見迂陋,已驗于今,跡其庸愚,豈堪時用。此當去者三也。臣自擢春官,未嘗供職,以疾乞去,更獲超遷,有何功勞,得以祗受。此當去者四也。國朝典法,揆之禮經(jīng),年至七十,皆當致仕。今臣年齒已及,加以疾病,血氣既衰,戒之在得。此當去者五也。臣聞圣君有從欲之仁,匹夫有莫奪之志,今臣有五當去之義,無一可留之理,乞檢會累奏,放歸田里。
疏上,以焞提舉江州太平觀。引年告老,轉(zhuǎn)一官致仕。
焞自入經(jīng)筵,即乞休致,朝廷以禮留之;浚、鼎既去,秦檜當國,見焞議和疏及與檜書已不樂,至是,得求去之疏,遂不復留。十二年,卒。
當是時,學于程頤之門者固多君子,然求質(zhì)直弘毅、實體力行若焞者蓋鮮。頤嘗以"魯"許之,且曰:"我死,而不失其正者尹氏子也。"其言行見于《涪陵記善錄》為詳,有《論語解》及《門人問答》傳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