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二十七 列傳第一百八十六
夫子當周之末,以圣人不復(fù)作也,順天應(yīng)時之治不復(fù)有也,于是作《春秋》,為百王不易之大法。所謂"考諸三王而不繆,建諸天地而不悖,質(zhì)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先儒之傳,游、夏不能贊一辭,辭不待贊者也,言不能與于斯爾。斯道也,唯顏子嘗聞之矣。"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此其準的也。后史以吏視《春秋》,謂褒善貶惡而已,至于經(jīng)世之大法,則不知也。
《春秋》大義數(shù)十,其義雖大,炳如日星,乃易見也。惟其微辭隱義、時措從宜者,為難知也。或抑或縱,或予或奪,或進或退,或微或顯,而得乎義理之安,文質(zhì)之中,寬猛之宜,是非之公,乃制事之權(quán)衡,揆道之模范也。夫觀百物然后識化工之神,聚眾材然后知作室之用,于一事一義而欲窺圣人之用心,非上智不能也。故學《春秋》者,必優(yōu)游涵泳,默識心通,然后能造其微也。后王知《春秋》之義,則雖德非禹、湯,尚可以法三代之治。
自秦而下,其學不傳,予悼夫圣人之志不明于后世也,故作《傳》以明之,俾后之人通其文而求其義,得其意而法其用,則三代可復(fù)也。是《傳》也,雖未能極圣人之蘊奧,庶幾學者得其門而入矣。
平生誨人不倦,故學者出其門最多,淵源所漸,皆為名士。涪人祠頤于北巖,世稱為伊川先生。嘉定十三年,賜謚曰正公。淳祐元年,封伊陽伯,從祀孔子廟庭。
門人劉絢、李吁、謝良佐、游酢、張繹、蘇昞皆班班可書,附于左。呂大鈞、大臨見《大防傳》。
張載,字子厚,長安人。少喜談兵。至欲結(jié)客取洮西之地。年二十一,以書謁范仲淹,一見知其遠器,乃警之曰:"儒者自有名教可樂,何事于兵。"因勸讀《中庸》。載讀其書,猶以為未足,又訪諸釋、老,累年究極其說,知無所得,反而求之《六經(jīng)》。嘗坐虎皮講《易》京師,聽從者甚眾。一夕,二程至,與論《易》,次日語人曰:"比見二程,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輩可師之。"撤坐輟講。與二程語道學之要,渙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于是盡棄異學,淳如也。
舉進士,為祈州司法參軍,云巖令。政事以敦本善俗為先,每月吉,具酒食,召鄉(xiāng)人高年會縣庭,親為勸酬。使人知養(yǎng)老事長之義,因問民疾苦,及告所以訓戒子弟之意。
熙寧初,御史中丞呂公著言其有古學,神宗方一新百度,思得才哲士謀之,召見問治道,對曰:"為政不法三代者,終茍道也。"帝悅,以為崇文院校書。他日見王安石,安石問以新政,載曰:"公與人為善,則人以善歸公;如教玉人琢玉,則宜有不受命者矣。"明州苗振獄起,往治之,末殺其罪。
還朝,即移疾屏居南山下,終日危坐一室,左右簡編,俯而讀,仰而思,有得則識之,或中夜起坐,取燭以書。其志道精思,未始須臾息,亦未嘗須臾忘也。敝衣蔬食,與諸生講學,每告以知禮成性、變化氣質(zhì)之道,學必如圣人而后已。以為知人而不知天,求為賢人而不求為圣人,此秦、漢以來學者大蔽也。故其學尊禮貴德、樂天安命,以《易》為宗,以《中庸》為體,以《孔》、《孟》為法,黜怪妄,辨鬼神。其家昏喪葬祭,率用先王之意,而傅以今禮。又論定井田、宅里、發(fā)斂、學校之法,皆欲條理成書,使可舉而措諸事業(yè)。
呂大防薦之曰:"載之始終,善發(fā)明圣人之遺旨,其論政治略可復(fù)古。宜還其舊職,以備諮訪。"乃詔知太常禮院。與有司議禮不合,復(fù)以疾歸,中道疾甚,沐浴更衣而寢,旦而卒。貧無以斂,門人共買棺奉其喪還。翰林學士許將等言其恬于進取,乞加贈恤,詔賜館職半賻。
載學古力行,為關(guān)中士人宗師,世稱為橫渠先生。著書號《正蒙》,又作《西銘》曰:
乾稱父而坤母,予茲藐焉,乃混然中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與也。
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幼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賢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殘疾、恂獨鰥寡,皆吾兄弟之顛連而無告者也。"于時保之",子之翼也。"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違曰悖德,害仁曰賊,濟惡者不才,其踐形惟肖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