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一十四 志第二十◎釋老十
又沙門法顯，慨律藏不具，自長安游天竺。歷三十余國，隨有經(jīng)律之處，學(xué)其書語，譯而寫之。十年，乃于南海師子國，隨商人泛舟東下。晝夜昏迷，將二百日。乃至青州長廣郡不其勞山，南下乃出海焉。是歲，神瑞二年也。法顯所逕諸國，傳記之，今行于世。其所得律，通譯未能盡正。至江南，更與天竺禪師跋陀羅辯定之，謂之《僧祇律》，大備于前，為今沙門所持受。先是，有沙門法領(lǐng)，從揚州入西域，得《華嚴(yán)經(jīng)》本。定律后數(shù)年，跋陀羅共沙門法業(yè)重加譯撰，宣行于時。
世祖初即位，亦遵太祖、太宗之業(yè)，每引高德沙門，與其談?wù)�。于四月八日，輿諸佛像，行于廣衢，帝親御門樓，臨觀散花，以致禮敬。
先是，沮渠蒙遜在涼州，亦好佛法。有罽賓沙門曇摩讖，習(xí)諸經(jīng)論。于姑臧，與沙門智嵩等，譯《涅槃》諸經(jīng)十余部。又曉術(shù)數(shù)、禁咒，歷言他國安危，多所中驗。蒙遜每以國事諮之。神中，帝命蒙遜送讖詣京師，惜而不遣。既而，懼魏威責(zé)，遂使人殺讖。讖死之日，謂門徒曰："今時將有客來，可早食以待之。"食訖而走使至。時人謂之知命。智嵩亦爽悟，篤志經(jīng)籍。后乃以新出經(jīng)論，于涼土教授。辯論幽旨，著《涅槃義記》。戒行峻整，門人齊肅。知涼州將有兵役，與門徒數(shù)人，欲往胡地。道路饑饉，絕糧積日，弟子求得禽獸肉，請嵩強(qiáng)食。嵩以戒自誓，遂餓死于酒泉之西山。弟子積薪焚其尸，骸骨灰燼，唯舌獨全，色狀不變。時人以為誦說功報。涼州自張軌后，世信佛教。敦煌地接西域，道俗交得其舊式，村塢相屬，多有塔寺。太延中，涼州平，徙其國人于京邑，沙門佛事皆俱東，象教彌增矣。尋以沙門眾多，詔罷年五十已下者。
世祖初平赫連昌，得沙門惠始，姓張。家本清河，聞羅什出新經(jīng)，遂詣長安見之，觀習(xí)經(jīng)典。坐禪于白渠北，晝則孰城聽講，夕則還處靜坐。三輔有識多宗之。劉裕滅姚泓，留子義真鎮(zhèn)長安，義真及僚佐皆敬重焉。義真之去長安也，赫連屈丐追敗之，道俗少長咸見坑戮。惠始身被白刃，而體不傷。眾大怪異，言于屈丐。屈丐大怒，召惠始于前，以所持寶劍擊之，又不能害，乃懼而謝罪。統(tǒng)萬平，惠始到京都，多所訓(xùn)導(dǎo)，時人莫測其跡。世祖甚重之，每加禮敬。始自習(xí)禪，至于沒世，稱五十余年，未嘗寢臥�；驎r跣行，雖履泥塵，初不污足，色愈鮮白，世號之曰白腳師。太延中，臨終于八角寺，齊潔端坐，僧徒滿側(cè)，凝泊而絕。停尸十余日，坐既不改，容色如一，舉世神異之。遂瘞寺內(nèi)。至真君六年，制城內(nèi)不得留瘞，乃葬于南郊之外。始死十年矣，開殯儼然，初不傾壞。送葬者六千余人，莫不感慟。中書監(jiān)高允為其傳，頌其德跡。惠始冢上，立石精舍，圖其形像。經(jīng)毀法時，猶自全立。
世祖即位，富于春秋。既而銳志武功，每以平定禍亂為先。雖歸宗佛法，敬重沙門，而未存覽經(jīng)教，深求緣報之意。及得寇謙之道，帝以清凈無為，有仙化之證，遂信行其術(shù)。時司徒崔浩，博學(xué)多聞，帝每訪以大事。浩奉謙之道，尤不信佛，與帝言，數(shù)加非毀，常謂虛誕，為世費害。帝以其辯博，頗信之。會蓋吳反杏城，關(guān)中騷動，帝乃西伐，至于長安。先是，長安沙門種麥寺內(nèi)，御騶牧馬于麥中，帝入觀馬。沙門飲從官酒，從官入其便室，見大有弓矢矛盾，出以奏聞。帝怒曰："此非沙門所用，當(dāng)與蓋吳通謀，規(guī)害人耳！"命有司案誅一寺，閱其財產(chǎn)，大得釀酒具及州郡牧守富人所寄藏物，蓋以萬計。又為屈室，與貴室女私行淫亂。帝既忿沙門非法，浩時從行，因進(jìn)其說。詔誅長安沙門，焚破佛像，敕留臺下四方，令一依長安行事。又詔曰："彼沙門者，假西戎虛誕，妄生妖孽，非所以一齊政化，布淳德于天下也。自王公已下，有私養(yǎng)沙門者，皆送官曹，不得隱匿。限今年二月十五日，過期不出，沙門身死，容止者誅一門。"
時恭宗為太子監(jiān)國，素敬佛道。頻上表，陳刑殺沙門之濫，又非圖像之罪。今罷其道，杜諸寺門，世不修奉，土木丹青，自然毀滅。如是再三，不許。乃下詔曰："昔后漢荒君，信惑邪偽，妄假睡夢，事胡妖鬼，以亂天常，自古九州之中無此也�？湔Q大言，不本人情。叔季之世暗君亂主，莫不眩焉。由是政教不行，禮義大壞，鬼道熾盛，視王者之法，蔑如也。自此以來，代經(jīng)亂禍，天罰亟行，生民死盡，五服之內(nèi)，鞠為丘墟，千里蕭條，不見人跡，皆由于此。朕承天緒，屬當(dāng)窮運之弊，欲除偽定真，復(fù)羲農(nóng)之治。其一切蕩除胡神，滅其蹤跡，庶無謝于風(fēng)氏矣。自今以后，敢有事胡神及造形像泥人、銅人者，門誅。雖言胡神，問今胡人，共云無有。皆是前世漢人無賴子弟劉元真、呂伯強(qiáng)之徒，乞胡之誕言，用老莊之虛假，附而益之，皆非真實。至使王法廢而不行，蓋大奸之魁也。有非常之人，然后能行非常之事。非朕孰能去此歷代之偽物！有司宣告征鎮(zhèn)諸軍、刺史，諸有佛圖形像及胡經(jīng)，盡皆擊破焚燒，沙門無少長悉坑之。"是歲，真君七年三月也。恭宗言雖不用，然猶緩宣詔書，遠(yuǎn)近皆豫聞知，得各為計。四方沙門，多亡匿獲免，在京邑者，亦蒙全濟(jì)。金銀寶像及諸經(jīng)論，大得秘藏。而土木宮塔，聲教所及，莫不畢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