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江地處江漢平原腹地,筑窯取土,燒磚建房,是一件歷史悠久,與人民生活密切相關的現(xiàn)象。筆者試圖從極少見的珍貴文字磚資料中,尋覓那些歷史的印痕。
制造文字磚,需先將文字刻在磚模上,然后壓泥制坯燒制而成。一般的民間磚塊文字都是按窯主的意思制作的窯場名稱,字數(shù)少,沒有太多實際內容。而有一些根據(jù)官方要求訂制的磚塊,出于方便區(qū)分或政治文化等需要,不僅有制作年月字跡,甚至還壓印有監(jiān)制官吏、制作匠人和負擔磚塊任務的戶主姓名。
湖北省荊州市荊州區(qū)文聯(lián)主席張世春先生編著的《荊州城文字磚》(1999年7月武漢出版社出版),在《荊州城文字磚拓片》一章中,精選宋代和明清時期荊州城墻有磚刻文字的磚件拓片121幅,每幅配以釋文。書中關于明洪武十三年潛江制造的的荊州城文字磚拓片有三幅,是現(xiàn)存洪武年文字磚中年代最早的磚之一。其中字體保存最完好的第七十三幅的磚文為“荊州府潛江縣提調官知縣劉浩司吏蔡銘監(jiān)造人王興禮張興作匠魯四小甲余文彬人夫余文彬洪武十三年月”,原件高380毫米,寬90毫米。字體為陽刻楷書(凸顯于磚面)。洪武十三年即公元1380年。明初,朱元璋采取謀士朱升“高筑墻”的建議,對不少軍事重鎮(zhèn)新修城墻并加高加長加固,荊州城也在其列。文字磚并不是為了讓那些基層官吏和工匠百姓名垂千古,而是當時一種先進的、層層負責的生產崗位責任制的記錄。因為當年造燒磚的任務分到了各個縣,所以為了確保質量,避免粗制濫造,而有嚴格的檢驗制度。各個縣都要把自己的縣名刻到自己造的磚上,城墻磚上的銘文記錄了從監(jiān)造的總負責人甚至到一般工匠的姓名及職位,可以看出明代對制造行業(yè)的管理十分嚴格,出了質量問題可追究到府、縣直至個人!靶〖子辔谋颉奔仁青l(xiāng)村城磚生產直接組織者,又是城磚任務被攤派者。這種按人按戶攤派的形式,并加上嚴格的檢驗制度,滿足了朱元璋當年為了“高筑墻”而用磚量大,燒制時間長的需要。在客觀上為研究明代的攤派制度、磚瓦技術以及地方經濟提供了珍貴的實物資料。
這些文字磚都是青色,要把磚坯從土色燒成紅色再燒成青色,是要具備相當技術的,F(xiàn)在,我們只能透過歷史,遙想當年磚窯燒磚的場景:窯工把做好的磚塊土坯置入磚窯后,開始封閉燒制,窯內的溫度高達800攝氏度,燒窯的周期大約4至5天,燒窯的過程中還要逐個堵住不同方向的煙道,封住窯頂和側門,一垛垛的柴草排成陣式。柴草一捆捆扔進去,火光映紅窯壁,映紅柴垛,也映紅窯工們的臉龐,直至每個煙道的頂部呈現(xiàn)出紅色。最后,到了火候,淋水淬火,窯工從窯垴擺的幾口大水缸向窯頂淋水,使?jié)M窯的磚從紅色變成青色。遠望磚窯,云蒸霞蔚,就像老君的八卦爐升火煉丹。從規(guī)格來看,明王朝制城墻磚有統(tǒng)一的尺寸,基本規(guī)格是長400毫米、寬200毫米、厚100毫米。實物標本所顯示的略大或略小于上述規(guī)格,是屬于施工中的合理誤差。從潛江文字磚銘文的技法來看,屬于模壓印,字體為楷書、陽文,字數(shù)較多,不同于一些地方所貢城墻磚上信手刻劃的行書、草體、陰文,及字數(shù)較少的銘文。就體例看,不僅和其他地方所貢磚一樣均標明所屬府、縣,且不同于一些銘文簡略僅為“府縣”的貢磚,而是連官員、匠人都一一詳細開列。實物證明,凡是土質較好、城磚優(yōu)于其他府縣者,其銘文多冗長而繁瑣。潛江窯的磚是燒造得質量較好的磚,這從銘文上可以體現(xiàn)出來。以上可見明代初期潛江即有官府指定磚窯燒制的歷史,其燒制的產品當時為荊州城供應過磚材。目前所發(fā)現(xiàn)荊州城關于潛江的文字磚資料,對考據(jù)荊州城墻的形成以及潛江古代制磚工藝很有史料價值。填補了明代潛江磚窯歷史資料的空白。
如果說潛江制造的明初荊州城文字磚蘊涵著潛江先民的勤勞與智慧,另一塊近現(xiàn)代文字磚則見證著一段民族的災難與屈辱。由潛江市教育局編寫、2003年1月中華工商聯(lián)合出版社出版的《江漢明珠——潛江》一書的“抗日烽火”一節(jié),在論述“日本的殖民統(tǒng)治與法西斯暴行”時,附有一張文字磚照片。磚上的文字是“奧村輿昭和十八年”,字體為陰刻(凹顯于磚面)。奧村輿即當年駐潛江日軍頭目。昭和十八年即一九四三年,是抗戰(zhàn)結束前兩年。這塊文字磚使人聯(lián)想到刺刀脅迫下的窯工們,頂著窯門的熱浪,冒著火焰的焦灼,在屈辱中沉重地勞作。侵略者企圖構筑的“鐵圍”,在中華民族的八年抗戰(zhàn)中土崩瓦解了,而這塊文字磚,以它凝聚的那段歷史,依舊給熱愛和平的人們以警示……
※本文作者:江漢芝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