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有獨(dú)鐘
家中場院里是一整片的花園,我卻對一株白牡丹情有獨(dú)鐘。
古人都說牡丹是祥瑞之物。古時候大戶人家家家種植各色牡丹,廳堂之中也必掛上一幅“花開富貴圖”。那時候,不論是在詩人筆下,還是在權(quán)貴手中,牡丹都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群芳在她面前更是顏色盡失。
到后來,有了獨(dú)愛菊的靖節(jié)先生,一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描摹出了多少官場失意者、淡泊名利者心中的理想生活;再后來,有了寫下千古傳誦的《愛蓮說》的周敦頤,“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讓荷花從此成為“清雅”的代名詞。你看,連詩仙李白的詩歌都用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梢韵胍,人們對于荷花的評價有多高。
三者皆非趨炎附勢之人,并且都不約而同地拿“牡丹”當(dāng)作權(quán)貴的化身,對其加之以諷刺。于是,慢慢地,牡丹竟成盛極一時的大俗之物,文人騷客皆避之,唯恐失了士人風(fēng)骨。
朝代更迭,世事榮枯。這么多風(fēng)風(fēng)雨雨過去了,牡丹仍委委曲曲地蹲坐在歷史的角落里,自開自敗。直到今天,才有了著名作家張抗抗,以一篇《牡丹的拒絕》,為牡丹正名。為洛陽牡丹的“不茍且不俯就,不妥協(xié)不庸俗”,“遵循自己的花期自己的規(guī)律”,為她“要么爍于枝頭,要么歸于泥土,跨越委頓和衰老,由青春而死亡,由美麗而消遁”而情有獨(dú)鐘。雖美卻不吝惜生命,即使告別也要留給人最后一次驚心動魄的氣度!
站在歷史的枝頭上看牡丹,看她由極盛到極衰,才明白有時候,輿論能把你捧得多高,就能把你摔得多慘。有時候,富貴與高貴真的只是一字之差,也是一念之差。
牡丹有那樣眾多的品色,然而我卻對那株白牡丹情有獨(dú)鐘。
白色,是天地最初的顏色——即無色。純粹、干凈。我固執(zhí)地認(rèn)定這才是牡丹的本色,也許無憑無據(jù),會被人笑話。但,你種過白牡丹嗎?你見過白牡丹花落的場景嗎?如果沒有,那你一定不會知道那是怎樣攝人心魄的美麗。也就是一陣風(fēng)忽然吹過,然后那柔軟的花朵就一瓣一瓣地歸于塵土,像電影的慢鏡頭,然而我卻屏氣凝神,小心翼翼,舍不得錯過哪怕一個瞬間——
那白輕輕抖落,一下一下落到人心尖尖上。
我自飄零我自香,一身的仙風(fēng)道骨。
我這樣矯揉造作地情有獨(dú)鐘著,這樣絞盡腦汁地搜索詞匯贊美著,她卻自顧自地塵歸塵,土歸土,把名聲與非議留在身后,把無數(shù)思考留給如我一般的蕓蕓眾生。
家中場院里是一整片的花園,我卻對一株白牡丹情有獨(dú)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