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五 列傳第六十五

　　幸靈者，豫章建昌人也。性少言，與小人群居，見侵辱而無慍色，邑里號之癡，雖其父母兄弟亦以為癡也。嘗使守稻，群牛食之，靈見而不驅(qū)，待牛去乃往理其殘亂者。其父母見而怒之，靈曰："夫萬物生天地之間，各欲得食。牛方食，柰何驅(qū)之！"其父愈怒曰："即如汝言，復用理壞者何為？"靈曰："此稻又欲得終其性，牛自犯之，靈可以不收乎！"

　　時順陽樊長賓為建昌令，發(fā)百姓作官船于建城山中，吏令人各作箸一雙。靈作而未輸，或竊之焉。俄而竊者心痛欲死，靈謂之曰："爾得無竊我箸乎？"竊者不應(yīng)。有頃，愈急，靈曰："若爾不以情告我者，今真死矣。"竊者急遽，乃首出之。靈于是飲之以水，病即立愈。行人由此敬畏之。船成，當下，吏以二百人引一艘，不能動，方請益人。靈曰："此以過足，但部分未至耳。靈請自牽之。"乃手執(zhí)箸，惟用百人，而船去如流。眾大驚怪，咸稱其神，于是知名。

　　有龔仲儒女病積年，氣息財屬，靈使以水含之，已而強起，應(yīng)時大愈。又呂猗母皇氏得痿痹病，十有余年，靈療之，去皇氏數(shù)尺而坐，冥目寂然，有頃，顧謂猗曰："扶夫人令起。"猗曰："老人得病累年，奈何可倉卒起邪？"靈曰："但試扶起。"于是兩人夾扶以立。少選，靈又令去扶，即能自行，由此遂愈。于是百姓奔趣，水陸輻輳，從之如云�；适献砸圆【�，懼有發(fā)動，靈乃留水一器令食之，每取水，輒以新水補處，二十余年水清如新，塵垢不能加焉。

　　時高悝家有鬼怪，言語訶叱，投擲內(nèi)外，不見人形，或器物自行，再三發(fā)火，巫祝厭劾而不能絕。適值靈，乃要之。靈于陌頭望其屋，謂悝曰："此君之家邪？"悝曰："是也。"靈曰："知之足矣。"悝固請之，靈不得已，至門，見符索甚多，謂悝曰："當以正止邪，而以邪救邪，惡得已乎！"并使焚之，惟據(jù)軒小坐而去，其夕鬼怪即絕。

　　靈所救愈多此類，然不取報謝。行不騎乘，長不娶妻，性至恭，見人即先拜，言輒自名。凡草木之夭傷于山林者，必起理之，器物之傾覆于途路者，必舉正之。周旋江州間，謂其士人曰："天地之于人物，一也，咸欲不失其情性，奈何制服人以為奴婢乎！諸君若欲享多福以保性命，可悉免遣之。"十余年間，賴其術(shù)以濟者極多。后乃娶妻，畜車以奴婢，受貨賂致遺，于是其術(shù)稍衰，所療得失相半焉。

　　佛圖澄，天竺人也。本姓帛氏。少學道，妙通玄術(shù)。永嘉四年，來適洛陽，自云百有余歲，常服氣自養(yǎng)，能積日不食。善誦神咒，能役使鬼神。腹旁有一孔，常以絮塞之，每夜讀書，則拔絮，孔中出光，照于一室。又嘗齋時，平旦至流水側(cè)，從腹旁孔中引出五藏六府洗之，訖，還內(nèi)腹中。又能聽鈴音以言吉兇，莫不懸驗。

　　及洛中寇亂，乃潛草野以觀變。石勒屯兵葛陂，專行殺戮，沙門遇害者其眾。澄投勒大將軍郭黑略家，黑略每從勒征伐，輒豫克勝負，勒疑而問曰："孤不覺卿有出眾智謀，而每知軍行吉兇何也？"黑略曰："將軍天挺神武，幽靈所助，有一沙門智術(shù)非常，云將軍當略有區(qū)夏，己應(yīng)為師。臣前后所白，皆其言也。"勒召澄，試以道術(shù)。澄即取缽盛水，燒香咒之，須臾缽中生青蓮花，光色曜日，勒由此信之。

　　勒自葛陂還河北，過枋頭，枋頭人夜欲斫營，澄謂黑略曰："須臾賊至，可令公知。"果如其言，有備，故不敗。勒欲試澄，夜冠胄衣甲，執(zhí)刀而坐，遣人告澄云："夜來不知大將軍何所在。"使人始至，未及有言，澄逆問曰："平居無寇，何故夜嚴？"勒益信之。勒后因忿，欲害諸道士，并欲苦澄。澄乃潛避至黑略舍，語弟子曰："若將軍信至，問吾所在者，報云不知所之。"既而勒使至，覓澄不得。使還報勒，勒驚曰："吾有惡意向澄，澄舍我去矣。"通夜不寢，思欲見澄。澄知勒意悔，明旦造勒。勒曰："昨夜何行？"澄曰："公有怒心，昨故權(quán)避公。今改意，是以敢來。勒大笑曰："道人謬矣。"

　　襄國城塹水源在城西北五里，其水源暴竭，勒問澄何以致水。澄曰："今當敕龍取水。"乃與弟子法首等數(shù)人至故泉源上，坐繩床，燒安息香，咒愿數(shù)百言。如此三日，水泫然微流，有一小龍長五六寸許，隨水而來，諸道士競往觀之。有頃，水大至，隍塹皆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