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樣子
我在圍城里生活,透過沾染了灰塵的玻璃仰望天空,迷迷惘惘找尋飛鳥的痕跡。從晨光初現(xiàn)到如血黃昏,只有灰色的云朵空虛地飄過。眼下是鱗次枇比的房屋,目光所及之處竟沒有一絲綠意。
冬天走遠時意外地來了一場大雪。即使長出一雙翅膀能夠飛翔,我也不忍棲落在那片圣潔的白中。打開窗戶,迎面的風(fēng)很淡,卻吹散了積郁的孤獨。在心的最深處終于記起你朦朧的背影,所有有關(guān)的憂傷和歡樂,像天使的面孔浮現(xiàn)在眼前。
站在坡頂,小路依舊,如一根清亮的絲帶婉轉(zhuǎn)延伸。
我問,你要去的地方很遠嗎?
是的,在天邊。你抬手指去。
我用心望過去,很遠的很遠是綿綿不絕的山巒。被風(fēng)霜打磨得渾圓的山頭罩著飄渺的霧紗。挺拔的松柏該能在云層里探頭探腦互相了望。生命與生命間的感動無處不在。
我的天邊。我欣喜地狂奔而去。然而更遠的更遠還是綿綿不絕的山巒。松柏還在探頭探腦地張望,它們之間隔著距離。天無盡頭!
城門或許洞開,我沒想著走出去。小小的空間讓自由夭折,但也是安全的停泊。厚厚的墻擋住了北風(fēng)的侵蝕,牢固的屋頂遮蔽了烈日和苦雨,這里是溫馨和清涼的所在,是家?
我想家了。那是個站在窗前就能看見長江的地方。
每天有簡易的烏篷船在寬闊的江面上顛簸,船頭反坐著男人,船尾對坐著女人,一樣古銅色的臉,水鳥清脆地鳴叫著在頭頂盤旋。我知道艱辛的他們心里充滿歡樂,因為生活沒有流離。
當(dāng)籠在水面上的薄霧被陽光驅(qū)散,當(dāng)投射下來的光線不再強烈,江對岸的港口和碼頭就清晰地進入看客的視線。無數(shù)高擎的起重臂周而復(fù)始地忙碌著。機械地跟著轉(zhuǎn)動視線,常常忽視了時光的流逝。
幾聲嘹亮的汽笛傳來,又有一艘豪華的客輪從渡口啟航了。不少人走出艙門在甲板上憑欄遠眺,在夕陽下構(gòu)面逆著光的剪影。踏上旅程就有了希望,或者歸,或者覓,總有收獲。
不知從哪傳來的消息,說是要有臺風(fēng)。于是大船小船連忙擁進船閘,急急拋錨,相互之間又緊緊拴住連成一片。熱鬧的長江終于肯沉靜了,也許它正在蘊釀著更大的喧囂。
如今我又回歸了山的懷抱。一度無比悵然的記憶有時涌上心頭,而更多的后來的記憶和眷念留在了河邊。我有些不懂了,何處是家?
你說,家只是三個人天天在一起的感覺。
2瞳仁
這里也有一條河,人們叫它獲澤河。
冰化了,我想去看看它的模樣,是不是有魚兒在水中歡暢地游走?也許偶爾有尾調(diào)皮的小家伙,會突地一躍而起,在瞬間把自己暴露在暖洋洋的太陽底下,然后又羞澀地鉆進水里,逃出我的視線向遠處溜去。風(fēng)輕輕地在水面上搖,擦出一張鱗狀閃光的網(wǎng)。
貼近漢白玉欄桿,只是一汪黯然神傷的水,謐默默地沉在寬闊長形的水泥斗中。河堤的斜坡上晾著枯黃的無精打采的草皮,一簇簇類似加拿大一枝黃的高大雜草在水的邊緣張揚地舞動。
就這么一汪不會流動的水,沒有來路,也看不見去路。
再往前走,一段欄桿扭曲地掛在橋邊搖搖欲墜,斷裂處張著貪婪兇殘的口,仿佛要吞噬一切。手托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晃晃,分明能感覺到巨烈的外力作用下毀滅的恐怖。
一名環(huán)衛(wèi)工人慌忙跑過來制止,說前幾天有個經(jīng)常來這鍛煉身體的老人閉著眼睛倒走,不知不覺到了斷裂處,還沒明白過來就掉了下去,血流了一地,他死了。
一股濃稠的血腥味襲卷而來,這一剎那,我竟暈眩。
幾天后我知道了關(guān)于這條河,還有一個美麗的傳聞。
有一年臨近高考,兩個談對象的孩子在干涸的河床上看書。傍晚時突然雷電大作,滂沱大雨不期而至。水漲了。兩人拼命奔跑,終于抱住一棵樹。水快要沒頂了,男孩讓女孩踩在自己肩膀上,在水里浸泡了整整一夜。天亮了才被人發(fā)現(xiàn)救起。男孩昏迷了很久,女孩為了陪他放棄了高考。
我想,后來他們一定真的在一起了,不然那大幅窗簾上纏綿擁在一起的是誰的身影勾勒出的絕美的風(fēng)景?那如饑餓猛獸般追趕他們的水的聲音,應(yīng)該是生命和愛情的合唱吧?
※本文作者: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