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夫

　　臨河的酒樓上，幾位客人悠閑地品著茶，河道臨街一側(cè)，幾個閑漢在那兒偷涼。日正頭是休息的時候，但大街上人來人往，吆喝聲此起彼伏，與它時無異。一隊隊服裝各異的丫頭仆人簇擁著各自府上的錦式四抬轎在人流中穿梭。

　　“嘿咻……嘿咻……打起精神往前進啰！”遠處漸進的呼號聲在這鼎沸的人聲中毫不引人注意。

　　河岸上駛來了一條豪華的大船，茶客、閑漢們都駐足欣賞它的華麗。船頭站著一群衣著鮮艷的人，他們四處觀察河岸景色，互相之間說個不停，滿臉的笑容。人們的眼球被華麗的大船與船上光鮮的人物牢牢吸引，而在河岸上，纖夫們不斷重復著彎腰、直腰動作的身影仿佛在人們的視線里消失，只有不間斷的呼號聲證明著他們的存在……

　　“打棧啦！”一聲高亢的呼號從領(lǐng)纖人那里傳來，纖夫們熟練地將纖繩反方向拉緊，直至船停后，船上的人全部上岸，他們才將纖繩放松，系于腳下的木樁上，隨后，便一股腦兒沖進柳陰中癱軟下去。

　　纖夫們在樹陰下拔出腰間的水壺來止渴，殊不知屁股下已濕了一大片。水壺上泥跡斑斑，似乎在述說著自己的滄桑經(jīng)歷。水從纖夫的嘴邊流出，渾黃渾黃，令人大為驚訝。只有纖夫們自己才知道，這水就是河里的泥漿水。

　　中年纖夫們看見樹陰下玩耍的小孩，不由流下淚來。“我妻與我把家還嘞，我兒與我弄草堂嘞……”不知是誰哼起了這曲漁家小調(diào)，使得這一片氣氛更加壓抑。中年纖夫們用那一雙雙粗糙的大手，不停地搓著已經(jīng)破爛的衣衫，仿佛在感受當年妻子縫制它們時的溫柔……不知是誰首先側(cè)身躺下，隨后他們都側(cè)躺了下來，很快，所有人都進入了夢鄉(xiāng)，臉上帶著微微笑容。

　　幾個青年纖夫，臉上稚氣未脫，顯然耐不住靜，露臉的腳丫子仿佛在訴說著他們的不安分。他們忘記了拉纖的炎熱與疲憊，沖入人群當中。一切對他們來說都是那么新奇。他們的眼睛還時不時瞟向那大戶人家的秀氣丫鬟，姑娘們也好像看見了他們，佯轉(zhuǎn)過臉去，似不理不睬。拉一嗓子“姑娘坐船我來撐嘞……”小伙子們的直白讓姑娘的臉微微泛紅……

　　“風扯緊呼！”發(fā)船的號令傳來。閑逛的、乘涼打盹的纖夫們一股腦兒都涌向了自己的纖繩旁。

　　這時候，天上飛過一群大雁，纖夫們紛紛抬起頭，凝視著這群雁，直到大雁消失在天際，突然，他們就像是有心電感應似的一齊仰天狂呼：“風扯緊呼！”震人心魄的吶喊聲在風中久久環(huán)繞。一條條纖繩又擔在了一個個屬于它們的淤青的肩膀上。纖夫們回頭望了望大雁消失的方向，弓下了自己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