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溫

　　很意外，身旁的座位竟然空著。

　　其實一旦長途汽車坐多了，也就不太會介意身旁坐的是什么樣的人。也許會遇到行為粗魯、渾身汗味的使人心煩意亂的男人，也許會遇到漂亮的、看著極為舒心的女子。但無論如何，終究是一位過客罷了。只是不知為何，今天我卻略有些煩躁，竟隱隱迫切地想要知道身旁所坐的會是怎樣的一個人。我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周圍陸陸續(xù)續(xù)已坐滿，車廂里顯得有些擁塞悶熱。于是，我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抬起手腕看了看表，8∶55，而9∶00發(fā)車，我想那人應該快來了。

　　“吱――”隨著車門關上的聲音，車開動了，可我身旁的座位依舊空著。我略有失望，卻聽到一陣急促的喘息聲由遠及近。我抬起頭，看到一張有些臃腫的婦女的臉。她懷里抱著一個箱子，手臂上勾著幾只似乎很沉的袋子。她的臉上略帶些潮紅，也許是因為奔跑的緣故。看到我抬頭看她，她略有些尷尬地咧嘴笑了笑，算是打招呼。我也點了點頭，往里面挪了挪，心里有些失望，便低頭看起書來。

　　也許過了很久吧，我不知道。只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便合上書，向窗外看去。窗外逐漸變得開闊起來，金色的田野向天際鋪展開去，偶爾看到幾座低落的平房，錯落在田野旁。然后在藍天的映襯下，竟隱隱會感到心曠神怡。我不由得笑了笑，想伸個懶腰，卻突然覺得有什么東西摔在我肩上。我扭過頭，看到身旁那個女子閉著眼，呼吸均勻，看來是睡著了。

　　我覺得有些尷尬，畢竟一個陌生女子靠在我肩上，并且這樣的情形有些曖昧。于是我伸出手，想要把她推開，可又害怕會把她弄醒，一時竟有些猶豫起來。我垂下手，故意聳了聳肩，可她似乎睡得很沉，依舊靠著，只是手指微微地彎了一下，便再無其他動作。我有些無奈，心想權當做回好事，積點德吧，便重新拿起書看起來。

　　可是，我卻再也無法全心全意地投入進書中，余光一直潛意識地瞄著她。偶爾坐累了，想動一動身子，換個姿勢，卻也怕她被我吵醒，便不敢再動彈。我有些勉強地轉(zhuǎn)動脖子，望了望周圍，發(fā)現(xiàn)很多人都已沉沉地睡去，于是突然感到有些自豪。別人都在睡覺，我卻為了不弄醒他人的美夢而坐得腰酸背痛。想到這，我的內(nèi)心竟無端地愉悅起來。

　　終于，車到站了，我正在猶豫是否要將其推醒，她卻也睜開了惺忪的眼，坐了起來，擰開礦泉水，咕咚咕咚地喝起來。也許她沒有注意到一直是睡在我肩上的，因為她很快拿起包，隨著人流向車門口擠去。我坐在位子上，覺得全身酸麻，于是自嘲地笑了笑，也拿起包下了車。

　　車站總是有那么多人。我艱難地在人流中穿行。突然，我覺得有點餓，因為我聞到了茶葉蛋的香氣。停下腳步，我向賣茶葉蛋的地方走去，邊走邊摸起錢包，想買幾個茶葉蛋充饑。

　　可是，我突然覺得口袋空蕩蕩的。明明上車時還在，怎么會……

　　腦海里突然冒起那個女孩的身影，想起她靠在我肩上安然沉睡的模樣，想起自己曾那么清晰地感覺到她的溫度，想起自己的錢包曾那么近的靠近過她，我恍然。

　　我環(huán)顧四周，希望能看到她。人群依舊無序地交錯涌動，可她卻早已消失。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肩。也許是錯覺吧，我竟還能感覺到有一絲余溫。我苦笑，搖了搖頭，裹緊大衣，大步向出口走去。

　　天，突然開始變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