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習(xí)慣用地翻過一頁日歷,“今日大雪”幾個大字赫然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也正是該落大雪的時令了”。我推窗望去天穹陰沉沉的,已有雪花飄逸……
記得童年時候,每逢冬季,大雪一場接一場,在廣袤的大地上覆蓋著厚厚的、潔白的雪,樹上結(jié)滿了樹掛,像大海中的白珊瑚;房頂上靜臥著綿軟厚重的銀毯,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fā)光;房檐上掛滿了冰柱,把人們帶進一個柔和、晶瑩、潔凈的清涼世界,真正體會到一塵不染的含意。
窗外雪花飄飄,我的思緒不覺隨雪花飄逸起來,父親那威嚴慈祥的面容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25年前的一個冬天,也是“大雪”那日,正逢新泰大集,我隨父親到新泰趕集。天陰得很厚,灰蒙蒙的,但很暖和。當(dāng)時新泰大集在縣大院西邊的南北街上,街不寬,趕集的人很多?斓街形鐣r分,該買的、該賣的都已辦妥,父親怕我冷,領(lǐng)我到紅光飯店門前的粥攤上,買了一碗熱粥,上面撒上些咸黃豆。父親也未沾嘴,推說不餓,全讓我喝了。此時開始飄落雪花,集上的人漸漸散去,我們父子倆離集向回趕。
行至青云山腳下,雪漸漸大起來,天地一派茫茫。我和父親渾身是雪,可父親仿佛并不急著趕路。走著走著,他竟停下來,回首望著東北方向,深深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你三叔和你三姑那里下雪比咱這早,現(xiàn)在早已是冰天雪地了,不知道他們生活得怎樣。”是啊,我三叔、三姑在解放前逃荒去了東北,解放初曾回家一趟,說都已成了家。十五六年了,兄弟、姊妹之間從未見面,父親曾多次提起過,也曾發(fā)恨到東北看望我的三叔、三姑,可手中依然很緊,也就難以如愿。我拉了拉臉色陰沉的父親,相對無語,默默地趕路了。山路很滑,我每走幾步便摔一跤。父親見狀,執(zhí)意要背我回家。在大雪漫漫的天地里,只有我和父親跌跌撞撞地、艱難地行走著,到家時,我爺倆完全成了雪人。
我入伍第二年的農(nóng)歷正月初七日,夜里下了一場沒膝的大雪,天亮仍然北風(fēng)夾著雪花在田野上肆虐橫掃。我們連接到上級命令,全員進入演習(xí)陣地,迅速占領(lǐng)清泉寨以西的鳳凰山,阻擊從海上侵犯我領(lǐng)土的“敵軍”。演習(xí)進入緊張階段,當(dāng)時擔(dān)任連隊文書的我,收到老家拍來的電報,父親病逝了。我知道他是那年支前時,吃了剩干糧,喝了雪水得的胃病,我當(dāng)兵前每年冬季他都臥床不起,因此我經(jīng)常寫信詢問,前五天還寫信稱“身體一切都好”的來信,時過幾日,他老人家就與世長辭了。我?guī)е鴽]有為父親盡孝道的愧疚,帶著因年幼不知侍奉父親的自責(zé),朝著老家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淚入泉涌,灑在演兵場上的雪地里。我強行抑制住自己的感情,擦干了淚水,把電報裝進上衣口袋,毅然全神貫注地投入到演練之中。
今年“大雪”恰逢降雪,我的心不由的沉重起來,想25年前的那場大雪,想起了父親,若是父親還健在的話,也許實現(xiàn)了去東北探親的愿望,也許接進城里住上樓房,過上好日子……
※本文作者:常山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