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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于讀到了周國平《妞妞:一個父親的札記》一書,必須承認(rèn),我真實地跌進(jìn)了作者掀起的情感的波瀾之中。
這是怎樣的一本書呵!蘸著靈魂中流淌出來的血,用不可撫摸的柔軟、用鋼錘敲擊的堅硬,給我們譜寫了一曲撼人魂魄的心曲。妞妞,這個大名周靈子的妞妞,周國平的女兒。1990年4月20日,妞妞似乎著某種旨意和靈喻,赤裸裸地來到人間,但是,她向我們顯現(xiàn)了一下就很快消逝了。妞妞身附災(zāi)難,未及滿月就被發(fā)現(xiàn)患有眼底腫瘤,并很快確診為癌癥,而且在逐漸擴(kuò)散,終因醫(yī)治無效,在她一歲半時辭世而去。她的父親,從事哲學(xué)、人的問題研究的學(xué)者,也是一位著名的尼采專家,他最終也莫能搞清楚,為什么愈是純粹的生命,就愈容易被磕破,愈遭到這個世界的拒斥。他不得不說出這樣無奈的話:對于男人來說,唯有父親的稱號是神圣的。一切世俗的頭銜都可以憑人力獲取,而要成為父親卻必須仰仗神力。
生命究竟是什么呢?
生命大概是一片秋葉,飄零無常。一個小小的生命來到人間,卻承載了成年人也難以想像的疼痛。曾經(jīng)帶著芳香,帶著她金屬一般的啼哭,世界里充滿了她歡快甜亮的聲音。而僅僅是瞬間的燦爛,現(xiàn)在一切都沉寂了,死亡如同一個卑鄙無恥的陰謀家,已經(jīng)把這個毫無戒心的小生命團(tuán)團(tuán)圍住,一切都顯得在劫難逃。貫穿在時光悠長的鎖鏈上,誰都難以掙脫,生的偶然和死的必然平等地屬于每個人。然而,那么鮮艷的生命一經(jīng)誕生,就要讓人點燃起蒼涼的悲痛的撕心裂肺的一柱香草,其慘何忍!我想起了那個著名的問題: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到哪里去?
時間比生命長久,每個階段人類的輝煌,可謂峰巔式的,但又何嘗不是煙云般的,百代過客,了如云煙。而時間是存在的冠軍,永遠(yuǎn)是勝利者,時間永遠(yuǎn)嘀嗒著,顯得不慌不忙,大氣凜然。
如果災(zāi)難不降臨,意義將被疏忽、脫落,人生未必就是人生。
我們不妨眷念生命,執(zhí)著人生,但同時要像蒙田說的那樣,收拾好行裝,隨時準(zhǔn)備和這個世界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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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從無中來,通過這個世界,又走向無。
生命脆弱、敏感、稍縱即逝,而世界堅硬、冷漠、亙古永存。生命和世界多么的不同呵。當(dāng)生命通過這個世界時,怎能不被磕破呢?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妞妞死了;死在父親溫暖的懷抱里,死在搖籃曲的優(yōu)美旋律中。小床空了,屋子空了,父親的世界也空了。然而,“世上沒有什么東西能割斷父母對孩子的牽掛,連死亡也不能!”于是,父親隱忍著悲痛,極其冷峻和溫柔地寫下了這部寄往天堂的“妞妞的書”。
生命是神圣的。我們帶著某種神示的啼哭來到人世,便與這個世界息息相關(guān)了。人生在世,生是起點,死是終點,生死之間是人生。生是雷同的,幾無差異,而死是不同的,大相徑庭。生死之間是小說,有長篇中篇短篇之分。同時,生命被大密度高質(zhì)量的淋漓著,雖短猶長。而稀稀拉拉、平平庸庸,活得再長又有多少光彩呢?生命是煤,我們要燃燒自己;生命是花,就要鮮花開放。生命是頑強(qiáng)的,盡管大潮般的痛苦沖擊著小舟似的快樂。生命是美麗的,盡管悲歡離合、生死別離滲透在過程之中。當(dāng)我們真正知道我們自己是人時,當(dāng)我們在意識的河流里看見了我們自己的的眼睛的時候,應(yīng)該思考一下,我們怎樣活著,我們應(yīng)該怎樣活著。茍活是一種無可奈何、隨遇而安的狀態(tài),是對生命的虛度,是對生命的褻瀆。
然而活著畢竟是美好的;盡管艱辛,困惑,無奈,甚至悲涼?嚯y是人生永恒的主題,不滅的是戰(zhàn)勝苦難的毅力和決心。什么都可能失去,唯一能守住的是生命的尊嚴(yán)。比生命的長度更寶貴的,是生命的質(zhì)地與厚度。愛和善良是一雙翅膀,載著我們脫離苦難,遨游于晴朗的藍(lán)天之下。不管有多難,只要愛還在,只要善良還在,我們就不必驚慌,我們還會有新的期盼,新的驚喜。不要失去對生活的眷戀,不要失去使生活煥發(fā)詩意的激情。帶著愛出發(fā)吧,像善待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一樣,善待一切幫助過或傷害過我們的人!
※本文作者:劉廷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