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糍粑
臘月里,媽媽懷念起外婆在世時最愛做的糍粑,她不去街上買現(xiàn)成的,偏要自己做。在外婆那間堆滿雜物的房間里,媽媽翻出蒙塵許久的幾個木杵和一個圓木槽,細(xì)心地把它們洗干凈,放在院子里晾干。
第二天一大早,媽媽興奮地拉我起床。六點(diǎn)多,天都還沒亮,我和媽媽去看昨天晚上泡在桶里的糯米,每粒糯米都泡得腫脹飽滿,銀白如玉。媽媽把泡好的糯米倒進(jìn)那個平時很少用到的大木蒸桶,然后再把木蒸桶放到一口大鍋上,在柴灶里架起柴火。我問媽媽為何放著方便的天然氣不用,偏用這麻煩的舊物件,媽媽只是笑。柴火終于生好,接下來就是等著急死人的柴火把半蒸桶糯米全部蒸熟。
等啊等,近一個小時過去,但糯米還沒有要熟的跡象,我不停地抱怨媽媽:“干嘛不去買,想吃就吃,多方便。”媽媽則說,想吃好東西得有耐心。
又快半個小時過去,那半蒸桶糯米終于全部蒸熟,膨脹成大半蒸桶糯米飯。爸爸和外公把蒸熟的糯米,倒入圓木槽里,外公、爸爸、媽媽三個人,一起掄著木杵輪流夯打。打糍粑,就是要趁糯米熱著的時候用力打,有點(diǎn)兒“趁熱打鐵”的意思。圓木槽里的糯米熱氣騰騰,彌漫著糯米特有的香味,也讓人的眼睛幾乎看不清目標(biāo),但他們?nèi)齻人總能準(zhǔn)確地將木杵砸向糯米團(tuán)。媽媽還一邊唱起歌謠:“臘月臘,打糍粑,打個糍粑月亮大,媽媽讓我送家家,家家看到笑嘻噠……”惹得一旁觀戰(zhàn)的我笑得直不起腰。但看到外公和媽媽嚴(yán)肅的表情,我知道歌謠也是對逝去的外婆的一種懷想,也不禁沉默起來。過了一會兒,我也想學(xué)一學(xué)打糍粑。我掄起木杵,依著大人的節(jié)奏加入。打糍粑,是個技術(shù)活,打的時候,手里的木杵還得有一個旋轉(zhuǎn)的動作,提起木杵時,拉得糯米團(tuán)滋滋作響。人的身體,前傾、后仰,再前傾、后仰,很有節(jié)奏感。如果圍著糯米團(tuán)一邊走一邊夯打,那簡直就是一種舞蹈。這樣,動作自然就快不起來――所以要想吃糍粑,得有耐心。
一開始,我還感到興味十足,但夯打了十幾下就覺得累了。一陣忙亂過后,漸漸把節(jié)奏放緩。因?yàn)榕疵滓呀?jīng)被“打”得柔軟如泥,具有很強(qiáng)的黏性。我癱坐在椅子上歇息,繼續(xù)抱怨他們?yōu)槭裁床蝗ソ稚腺I現(xiàn)成的。媽媽仍是笑著說,吃好東西要有耐心。
等到糯米團(tuán)搗得均勻瓷實(shí),然后就可以動手做糍粑了。手里抹了麻油,用力將米團(tuán)拍打捏成圓形,一個糍粑成品就算大功告成。相比之下,我捏的糍粑厚薄不均,也不成形,而外公總能把糍粑拍打得圓圓如月,厚薄均勻。
三個小時過去了。媽媽把糍粑裹好蜂蜜遞給我,我咬下去,軟軟糯糯的,糯米的清香、麻油的醇香、蜂蜜的甜香,甚至還有木杵的香味,混在一起,別提有多爽,這種味道是外邊小吃店賣的油炸糍粑所不能比的。我滿意地享受這長時間等待后的美味,一邊咀嚼著媽媽的話――吃好東西要有耐心。
我想,不僅打糍粑如此,世上許多事,也是這個理。你對時間有耐心,才會嗅到生活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