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小鎮(zhèn),心里希冀的地方也就咫尺在前了。初登雪竇山,心里有些莫名的神圣,山崖險峻,怪石嶙峋,更有蒼天大樹林立崖邊,憑目而眺,峰巒清秀,飛瀑懸壁。于是意想中的雪竇寺更讓人期盼,書上記載說,雪竇之名來源峰巔有竇,而竇中涌泉,色白如乳,百丈而下,匯成剡溪,奔流入江。山頂平川之處,結(jié)廬為寺。到了南北宋時,趙家的君王對它格外垂青,真宗賜名雪竇資圣禪寺,仁宗居然夢游雪竇山,夢醒賜了個“應(yīng)夢道場”的稱號,寧宗時更是將其列入禪宗十剎之一,到了理宗趙昀手上,御筆親書了“應(yīng)夢名山”,香火也就到了鼎盛至極。
雪竇山有千丈巖瀑布,兩澗匯錦鏡湖直瀉而下,猶如奔馬呼嘯,半壁有巨石突兀,瀑擊石而散,宛如飛雪,頗為壯觀。瀑布西去不遠處,奇峰突起,峰頂有坪似臺,三面凌空,下臨深淵,古松高挺,云繞其間,老蔣筑別墅于臺上,手書“妙高臺”之名,字倒也遒勁,想來是狠命練過些時日。此別墅可與廬山的“美廬”一比,想必老蔣有在故鄉(xiāng)頤養(yǎng)天年的打算。
千丈巖瀑水之南,就是雪竇寺了。實在不敢相信,我眼前的廟宇就是號稱彌勒道場的雪竇寺。數(shù)間涂了黃色的仿古建筑,幾尊雕塑粗糙的佛家造像,要不是那兩株古銀杏,哪還有絲毫的古幽禪境。所謂“四面青山,山山朝古剎;澗繞寺走,處處可聽泉”的寫真,實在是糟蹋了青峰和飛瀑。疑惑中揖手問廟中小沙彌,此就是昔日太虛禪師駐錫的寶剎?小和尚笑著給了個反問的回答,舊物焉能在否?
(二)
太虛十六歲才出家在蘇州的小九華寺,最初的想法居然是要得道成仙,自小的貧苦和疾病造成了他這樣的虛幻的念頭,要不是得到號稱“八指頭陀”的敬安大師的點化,太虛要在短短幾年間,成為名揚華夏的高僧,還真有些問題。太虛在寧波得敬安大師受具足戒后,又隨岐昌和尚學(xué)《法華》、《楞嚴》等經(jīng),同時跟著岐昌和尚學(xué)詩做詞,佛法和儒學(xué)大有長進。一年后他離開寧波的永豐寺,開始了云游行腳,訪道尋師的生涯,足跡遍及南方各地。年輕時候的太虛,風度翩翩,虛心好學(xué),又和寄禪(敬安)大師有一份淵源,所以頗得南方諸位高僧的喜歡。所謂伯樂識良驥,名師出高徒,太虛在眾多高僧的呵護下,憑著自己聰穎的天資,研讀經(jīng)典,自礪修道,漸成氣候。
如果太虛和尚僅僅只是研習(xí)佛經(jīng),苦修道行,那也就不是那個能夠領(lǐng)袖民國佛教的太虛了。太虛僧侶生活的最初年代,正值國家政治大變的年月,晚清政府到了氣數(shù)以盡的時候,以孫文為代表的民主共和思想開始激蕩中國的政治,作為一個年輕人是無法避免這樣的政治風潮的,而太虛游學(xué)的南方又恰是這新學(xué)的中心。從托爾斯泰的到康有為的《大同書》,從嚴復(fù)的《天演論》到譚嗣同的《仁學(xué)》,這樣的文章無一不從心底震撼年輕的太虛和尚,他強烈的意識到,“中國政治革命后,中國的佛教也須經(jīng)過革命”。
南方的游學(xué)經(jīng)歷,給太虛以思想上的質(zhì)的改變。這樣的思想把他從森嚴的寺院清規(guī)戒律和苦修頓悟中解脫出來,引入現(xiàn)實的社會中,給處于尷尬中的佛教以新生的希望,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他在游學(xué)的過程中,有幸結(jié)識了一些革命人士,名流大家,而正是這些人,為若干年后太虛的佛教改革,提供了有力的幫助,奠定太虛成為新時期佛教領(lǐng)袖的基礎(chǔ)。
武昌首義后,各地的僧人開始急劇思變,甚至有組織僧兵加入到反清的政治斗爭中。意料之外,太虛沒有采取這樣的激進行為,他的眼光似乎看的更遠,他獨自到南京謁見孫中山先生,并對孫先生闡述了要從“佛教本身改革以建立新佛教為事”的思路,受到了這位革命先驅(qū)的首肯。正當太虛滿懷信心投入到佛教的改良和社會活動中時,卻遭到了“叢林派”極力反對,失敗和挫折接踵而至,對于一個年輕的僧人來說,這樣的失敗是滅頂?shù)模瑓s又是很現(xiàn)實的。于是太虛開始懷疑自己的思想,甚至懷疑佛法渡世的力量。這一年,太虛年僅二十五歲。
※本文作者:西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