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新源老馬場,這就是距離伊犁州首府伊寧市大約500多公里的一個偏僻牧區(qū)。
進入老馬場之后,遠望的感覺就在眼睛和腦海里里消失了,一切還原成抑或顯露出一種飄蕩而來的真實。首先,每間房子周圍的樹木其實都是稀稀疏疏的,顯得清朗而富于村居的氣息。用泥土培成的房子均勻地露出長長的屋椽,上面蓋著厚厚的葦席,覆蓋著泥土,當然屋頂上也長出了一些稀稀疏疏的小草。家家戶戶都有一個大院子,大多用土墻圍成,也有少數(shù)的用籬笆圍成。有一些人家既有前院,還有個后院,前院一般是菜地,還有果樹,后院也種著果樹,搭著圈棚。沒有后院的人家,圈棚就在院子的兩側(cè),上面鋪的是秋天里從山上打來的牧草。許多時候,家家戶戶院子里的蘋果樹、梨樹、杏樹和櫻桃樹都在默默地站著,遙遠的天山長風偶爾吹過來,這院那院便相繼發(fā)出一種并不算很響的喧嘩。
除了土墻房子,紅磚瓦房甚至樓房也有不少,它們大多穿插間隔在那些土墻院子之間。偶爾從誰家院子里傳出一段流行歌手的歌聲。所有這些,使老馬場竟然令人意想不到地有了一種小城鎮(zhèn)與偏遠農(nóng)村交揉的氣息,一種恍恍惚惚虛虛實實的氛圍。但是當你圍繞著它認真地轉(zhuǎn)上一圈,你會發(fā)現(xiàn)它終究是一個偏僻荒涼的昔日的軍用馬場。至于那些點綴在房子之間或疏或密高大挺拔的白楊樹、榆樹和蓬蓬松松的柳樹,又使這里具有一種白描畫的風格,反襯出所有這些民居的整潔、清朗和新爽。
每年的春夏秋季節(jié),當夕陽的光芒越過老馬場西面的扎烏爾山投在那一片密密麻麻但卻相當整齊的房子上空時,老馬場的生命氣息達到了最高點,我側(cè)耳傾聽,呼叫孩子的聲音夾雜著羊群歸圈的叫聲此起彼伏,幾戶人家一片詢問的對答,幾個孩子嬉戲喧鬧偶爾發(fā)出的大呼小叫,隔壁院子有人洗頭、洗澡、洗衣服撩水的嘩嘩聲,還有誰在山頭河壩傳來的喊叫聲,一下子把老馬場寂靜的一天激活了。我舉目而視,一排排土房、磚房屋頂上漸漸冒出了顏色不一的炊煙,青色的,白色的,紅色的,濃黃色的,淡藍色的,在晚霞的一片金紅色里,在那些高峻挺拔縱橫交錯的楊樹榆樹之間,就組成了一幅色彩柔暖的佛寺進香圖。我吸鼻而聞,飯菜的香味出來了,羊肉、大肉、臘肉、雞蛋,泡菜、洋芋、西紅柿、皮芽子,甜味、辣味、香味、酒味,這些味道從各家各戶的廚房飄出,又混合在老馬場的空氣中,辛勞了一天的人們,閑轉(zhuǎn)悠了一天的人們,還有傍晚打老馬場經(jīng)過的人們,這時候全都被這種味道喚醒了,慵懶和放松的感覺全身心地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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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多年前,新源老馬場稱得上是伊犁哈薩克自治州的一個輝煌部落。我在這里用上部落這個詞,并非就是說伊犁的世居民族哈薩克的部落,而是想特別強調(diào)一下新源老馬場當年的非同尋常,部落的借用自然是想沾上一點兒草原英雄民族的風格。你如果有興趣和耐心繼續(xù)看下去,你就將有機會領(lǐng)略到這種與其他地區(qū)和民族截然不同的風格。況且,新源老馬場本身就是與奔馳矯健的伊犁天馬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的。
現(xiàn)在回過頭去看新源老馬場,自然是一種輝煌的閃回。馬場最初的由來,就像新疆的許多地方一樣,是建立在一些深遠的歷史掌故上的。早在西漢時期,這里和氣候溫暖土壤肥沃的伊犁河谷一樣,同屬西域強國烏孫的領(lǐng)地,而烏孫人養(yǎng)出的天馬舉世聞名,迄今仍有許多中外專家考究和改良育養(yǎng)伊犁天馬并且樂此不疲。另據(jù)老馬場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介紹,在元朝中期這里還屬于西遷的蒙古族察合臺汗國一部,元朝末期從天山北坡過來的哈薩克黑宰部落打敗了蒙古人,就據(jù)有了這個遼闊肥美的草場。明清以來,這里一直盛產(chǎn)人人欣羨的伊犁良馬。解放軍進疆后,千里邊境線和茫茫戈壁雪山的巡邏迫切需要建立供應(yīng)軍馬的馬場,這里因擁有良好的資源稟賦而成為了全疆最重要的軍馬場之一。20世紀80年代以前,新源馬場尚養(yǎng)有良馬四五百匹。當時的夏牧場便是這里的大平灘一帶,冬牧場則在100多公里外的阿拉套山和那拉提山下的盆地草原。
※本文作者:梁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