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亞詩選-魯克麗絲受辱記

她的頭悄然埋在枕頭的雙峰之間；
像一尊貞潔的石像，這淑女倚榻而眠，
讓他那淫褻的目光盡情贊美艷羨。
她的另一只纖手，在床邊靜靜低垂，
映襯著淡綠的床單，更顯得白凈嬌美，
像四月雛菊一朵，在草原吐露芳菲，
手上的點(diǎn)點(diǎn)汗珠，像夜晚花間的露水。
她兩眼猶如金盞草，已經(jīng)收斂了靈輝，⒅
正在陶然安息，隱形于長夜的幽晦，
要等黎明再睜開，好把白天來點(diǎn)綴。
她秀發(fā)宛如金絲，伴隨著呼吸而顫動：
說是放縱卻端莊，說是端莊偏放縱！
以這幅死的圖象來展現(xiàn)生的優(yōu)勝，⒆
而又以生的定限來揭示死的陰影；
生與死在她的睡眠中，各自將對方修整，
仿佛它們之間從來就沒有紛爭，
而是生寓居于死，死也寓居于生。
她的雙乳宛如藍(lán)紋縱橫的象牙球，
那是不受拘管的兩座貞潔的宇宙；
除了親愛的主君，對誰也不肯屈就，
只對他忠貞敬奉，將誓約始終恪守。
這宇宙在塔昆心底誘發(fā)了新的奸謀：
他像個貪鄙的篡賊，立即著手謀求
把在位的主君逐出，把寶座據(jù)為己有。
除了他全神注意的，他還能瞧見什么？
他又會注意什么，除了他所欲攫奪？
他兩眼眈眈凝視，他一心戀戀不舍；
恣意飽看的兩眼，竟看得過飽過多。
比愛慕更為熾烈，他銷魂攝魄地貪戀著
她那玉石般肌膚，她那淡青色筋絡(luò)，
那紅似珊瑚的唇吻，雪白而含渦的下頦。
有如兇狠的雄獅，撫弄著它的獵物，
饑渴的貪欲已在征服中得到饜足：
俯臨這沉睡的貞女，塔昆停下來躊躇，
凝神注視了一陣，欲念已漸趨馴服；
但只是一時的弛緩，而不是真?zhèn)�平伏；
他的眼，在她身邊，雖曾將暴行約束，
卻嗾使他的血脈，向更大的騷亂奔赴。
他的血脈，像沿途擄掠的散兵游勇，
心如鐵石，一味貪求殘暴的武功，
耽于屠戮和奸淫，動不動傷生害命，
對孩子的嚎哭、母親的哀告無動于衷，
驕縱得不可一世，時時企望著進(jìn)攻；
他那狂跳的心臟，此刻便敲響洪鐘，
發(fā)出急切的訓(xùn)令，叫血脈隨意行動。
他那擂擊的心臟，激勵了焦灼的眼睛，
他的眼睛便委任他的手充當(dāng)統(tǒng)領(lǐng)；
得了這美差高位，他的手得意忘形，
熱騰騰氣焰熏天，雄赳赳向前挺進(jìn)，
停留在袒露的胸脯——她全部領(lǐng)土的中心；
他的手一觸及那兒，藍(lán)色脈管便隱遁，
撇下那一雙圓塔：蒼白，慘淡，凄清。
倉皇隱遁的血液，匯聚到幽靜的內(nèi)殿⒇
（它們親愛的主母兀自憩息在里面），
亂紛紛大呼小叫，驚擾了她的酣眠，
稟告她：她已遭圍困，面臨可怖的凌犯；
她不禁魂悸魄動，睜開鎖閉的兩眼，
慌忙向外界窺探，看到這擾攘的事端，
被那明晃晃的炬火，逼得眼花繚亂。
試想若有什么人，正值更深夜靜，
驀地被駭人的幻象，從昏昏沉睡中驚醒，
還以為自己瞥見了什么可怕的幽靈，
它那獰惡的狀貌，叫渾身骨節(jié)都顫動——
這是何等的恐怖！她比這更加震恐：
剛剛被喚出夢鄉(xiāng)，又目擊噩夢般情景，
這使臆想的虛驚，變成身歷的實(shí)境。
受到千百種恐懼重重圍裹和困擾，
她躺在那兒顫栗，像剛被殺傷的小鳥；
不敢睜目而視，閉著眼，也恍如看到
倏忽變換的怪影，各種丑惡的形貌；
這幢幢魅影原是她疲弱腦膜所幻造：
腦膜嗔怪兩眼從光明向黑暗潛逃，
就用更可怖的景象，在黑暗中將它們嚇倒。
塔昆的那只手掌，還在她胸前逗留著，
好像唐突的撞槌，要把這象牙墻撞破；(21)
察覺那可憐的市民——她的心，遭受窘迫，
自己將自己斵傷，猛然騰躍又跌落，
擂擊著她的胸腔，他的手也跟著哆嗦。
他情欲愈益昂揚(yáng)，憐恤卻愈益減弱，
力求打開突破口，進(jìn)入這迷人的城郭。
這時，塔昆的舌頭，像喇叭傳達(dá)號令，
向他驚惶的對手，奏響了談判的號聲；
她從潔白的衾褥間，露出更白的頷頸，
對這狂暴的侵?jǐn)_，急于要探問原因；
他用沉默的舉止，已向她表明究竟；
但她，熱切祈禱著，仍然固請他說明
他打著什么旗號，做出這樣的惡行。
于是，塔昆回答：“你嬌紅嫩白的姿容
（時而使百合蒼白失色，滿腔羞憤，